阿娇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他似乎有些愠怒,越发端正了脸色,“你以为公孙凛真的会帮你吗?他心思诡谲,轻浮浪荡,你捏着他的把柄自以为能操控他,一旦真的离开了京城,恐怕还没等到霍长卿回来你就没命了。”
“那我难道在这里等着刘彻把我掳进宫去?我难道真的要看着张大人哪一天死在这里看着你的亲从茫然痛哭?”
“你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
张延年听着最后那一声轻微的叹息,瞥见她微红的眼眶,攥紧了袖中的双手。他无法反驳,刘彻的暗卫一直潜伏在他屋子周围,如果他真的不识好歹,等到刘彻没了耐心,是真的会杀了他。他死不要紧,可他还有母亲要奉养。
看着面前垂着头神色凝重的男子,阿娇扯起一个笑容,将手放在他肩头,“张大人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您是个好官,不应因我身陷囹圄。”
感受到张延年那一侧僵硬的肩膀,她不免笑道,“张大人这脾性难得安然无恙走到今日,怪道你家母亲急着为您娶亲。若张大人有缘再见你那位故人,便早些与她修成旧好成亲生子吧。”
她挪开了手笑着往屋外走去,本以为张延年不会回应她,却听后面传来淡淡的一声,带着沉沉的憾怨。
“恐高攀了玉桂兰芝,焉敢染指。”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既为兰芝,必不会小视大人。若非兰芝,必不能牵动大人心肠。大人其实只是囿于一个爱字罢了,有所爱才有所珍,才有自惭形愧,畏惧不前。不若多些勇气,少些畏惧,大人该相信自己。”
她笑了笑,“谨祝张大人得偿所愿,待将军归来,我们夫妇再一同亲往拜谢。”
再次听到霍长卿的名字时,他的心却再不似以往平静,心潭深处压抑的某种东西正随着潭水翻动上涌。张延年抬眸看着她,目光微动,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荒唐的问题。
“齐王时身为公子庄新妇的姜夫人被公公齐王看上,她得知此事便欢欢喜喜去了齐王宫自荐枕席,自此成了齐王宠妃,也为天下人诟病。夫人以为姜夫人如何?”
程娇的笑意渐收,“我以为姜夫人如何行事都不关大人的事,您早些休息吧,过了今夜,此事便与大人无关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那人却缓步跟了上来,扬声道,“公子庄亦有富贵,是将来的齐国新主人。姜夫人宁受夫君的憎恨与天下人的唾骂委身齐王,并不是因为贪慕荣华。而是因害怕夫君为她父子相残,招至杀身之祸,背负恶名。她不忍让公子庄受到伤害,所以屈从。”
她不愿理会身后那人,自顾自走出了屋内,“张大人若是来说教的,那还是请您明日上道折子给陛下改任文学去。”
“如今夫人为陛下宣诏,托臣为远在西北的将军送信,藏身臣家,求助公孙出城……”
他一边跟着,她一边加快了脚步,“是是是,我是比不过姜夫人聪慧,我不过是乡野俗妇,只想保……”
“张某想问一句,夫人与将军成婚是自保还是真心?”
阿娇行经廊下,合欢花影随月色摇动,映在她半边衣裙上。她站在横伸出的枝头下,一汪银月如水掀动眼底洪波。
他站在黑夜之中,似乎为这浓浓深夜沉醉。没了平日的端庄克制,肩头微松,双袖自然地垂在身侧,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似乎为那样的眼光穿透,她侧身过去,轻嗤一声。
“大人说笑了。”
……
他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垂立她身后,定定地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和着月色前行,素色的裙摆随步态翻动,如圣洁的银蝶振翅飞动,却只能在布满泥沼的地面挣扎低垂。如当年一般,在回廊转角处消失,翅断羽折,终而灰飞烟灭。
皇帝好丽赋,然而千金一章的华辞艳藻也未能打动他的心。他嘴上说着好色,其实更爱那鲜嫩白皙的□□之下滚烫诱人的利益。他用他们的血肉铺就自己的江山霸业。
耀眼的斑纹磨搓殆尽,双翅的鳞粉光泽消失,待仅剩的一副触角与伤痕累累的身躯探知到身下烹熬的烈火时,方才明了,自己与黄泉一线之隔。
他捡起地上的落花,手指搓捻。
凛风抟飞,轻红逐去,不该是他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