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方濛帮着万方沐熬粥,手里捏着蒲扇扇着火,闻着米香味盖过满屋苦涩的药味,心思又神游到九天外去了。
万方沐掀开锅盖舀了一碗白粥,又装了一碟小菜,然后将万方濛不知飘到哪里去的魂儿叫回来:“别在这里曲着了,给方白送去吧。小心烫。”
“哦。”万方濛应着,端着饭菜小心翼翼地出门了。
此时刚过晌午,万方濛去看万方白前才将将吃过午饭,此时看着万方白的独属白粥总觉得嘴里乏味,一边往万方白屋里去,一边又想东想西可怜起自家二师兄来了。
万方白的房门紧闭着,大白天的窗户也不开。万方濛嘀咕着谁给二师兄关的窗,一面腾出手来敲了敲门:“二师兄,还醒着吗?”
门内无人应答。万方濛用了点力气推推门,那虚掩着的门就开了一道缝。万方濛从缝中探进一个头,拉长了声音问:“二——师——兄——睡了吗?”
二师兄可没睡。万方濛转头就见万方白蹲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得直皱眉。她用肩膀顶开房门,将白粥小菜放在桌上,嗔怪道:“二师兄,醒着就应声呀,你又在看什么怪东西?”
万方白好似才刚刚察觉她的出现,看了她一眼,“啪”地将书合上,然后站起身,随手把书塞进本就乱七八糟的书架里。
“没什么。”他说着在桌边坐下,端起碗喝粥,可神情怎么看都有些恍惚。
万方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二师兄,又绕到书架前上下看看,毫不费力地在书架上层一堆《阵法十八画》《十年修炼百年成仙》里找到一本格格不入的《梦青丘》。
万方濛微微踮脚,伸长了手去够这本书。书的封面除了书名再无别物,翻开来尽是二师兄潦草如鬼画符一般的笔迹。但就算不拿下来看,万方濛也知道这是什么书。
《梦青丘》,书如其名,书生与狐妖的人妖情未了。去年山下的说书先生最爱讲的故事,万方濛早听得滚瓜烂熟。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被她独断专行评为扬州建安郡新镇去年最受欢迎的故事,供稿人正是她那坐在桌边喝粥的二师兄万方白。
万方濛此人,虽然不像万方白一样沉迷神鬼志异修仙法阵,但多少也是个痴的。成天不是跑山下听书,就是在二师兄屋门口追更,神神鬼鬼的没信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倒是一个接一个。
这会儿她手里捏着二师兄著作《梦青丘》,绕着喝粥的二师兄打量了一圈又一圈,绕得万方白浑身不自在,问她:“你做什么?”
“二师兄。”万方濛终于肯停下绕圈的脚步,搭着桌子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万方白皱起眉眯起眼看她,眼神里说不出是迷茫多些还是迷惑多些。
万方濛看他表情,面上却是一片了然。手里捏着的《梦青丘》甩得哗啦啦作响,险些将万方白手里的饭碗打翻:“二师兄,从你醒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现在又翻出这书,你是不是在暗示我……”
话说一半,万方濛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被狐妖夺舍啦?”
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万方白,双方对视了一会儿,竟是万方白先败下阵来,垂下眼眸低声辩驳:“这怎么可能,又不是话本故事。”
小姑娘心思跳跃,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被否认了也不在意,反倒又是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那二师兄,你谁也不记得,那你自己呢?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万方白犹豫了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万方濛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竖起食指晃了晃:“那让我来告诉你吧。”说罢也不给万方白拒绝的机会,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山下说书先生的架势来。
“咱们清风派地处扬州建安郡新镇无名山,门训是……呃……对,‘朗朗乾坤除黑恶,清风正气暖人心’。”
万方濛干咳几声来掩饰自己忘词的尴尬,一手拿过桌上的空茶杯倒扣在面前。
“我们接着说。门派上下,加上你我,拢共六人。最大的当然就是掌门师父,我们都是被师父收养的。不过呢,师父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大好,前两年生了场大病,现在连房门都少出了。所以这门派里的大小事务就都由师姐来管啦。
大师姐叫万方明,明月的明。师姐什么都好,就是爱管人,特别是我。你别看师姐总是笑盈盈的,”万方濛话说到这儿突然一顿,左右瞧了瞧,又压低了声音,“她训起人来可凶了!”
小姑娘说起话来摇头晃脑,又不懂得瞻前顾后,辫子几乎要甩到碗里去。万方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吃完的空碗收拾到一旁去,还不忘搭万方濛的话:“那想来也几乎只是训你吧?”
“怎么会!”万方濛直起身子来,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可不止我一个,小师弟也会被训的。说到小师弟呀,他叫万方吉,吉祥的吉。就是一个傻小子,跟着徐大夫——就是给你看病的大夫学医,成天背那些没劲儿的医书。”
万方濛说起这段时皱着眉气呼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万方白便问:“你是不喜欢徐大夫,还是不喜欢万……小师弟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