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七月二十一日,暑假开始的第一天。
突然回到不用上学的日子,小早川侑理倒是有些新奇于这份重返的日常。月山流衣依旧住在她的宅中,她不准备让月山流衣重新收回被她给出的权利,她要让她去接新项目,有关生物工程。
既然彻底地不能用外物来维持稳定的生命体征,那就只能从更为基础的防护开始做起:她需要一个能够随时随地显示出她生命体征的东西。这项东西最好方便使用,易携带,且拥有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
“小早川小姐,主家那边送来了消息。”月山流衣将送到小早川宅内的信封拿出,双手恭敬递上。
两封。小早川侑理先是扫过附有自家家纹印记的竖向信封,再扫过火漆封口的横向信封,落款是威尔帝,是一位有名的地下科学家。她按照先后顺序读完这两封信,折好收起:“流衣,妈妈她们的人脉真广泛啊。”
她看向庭院里的惊鹿,竹筒敲在石壁上发出一声响,水流不断:“对我和恭弥说是出门旅游,其实还趁机去拜访了下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回想信的内容,除了主家那边无法推辞的必要社交,重要的就只有响子阿姨替威尔帝写来的见面预告。
信里没说具体内容,是要她自己来处理。
通常人的性格能从字迹里读出几分。这是小早川侑理见过的最符合标准的花体,摸上去,信封上的落款痕迹不重,细细感受才能摸到一点凹下的线条。写得随意,但字体标准。她对等待着她的月山流衣说道:“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家宴吗?”
月山流衣一愣,欣喜溢出在面上:“是要去主家那边交接了吗?!”
小早川侑理肯定了她的猜测:“主家的印章可以拿到我们手里了。届时族内其他人的随行助理也会过来,虽说是家宴,但和正式宣布继承人身份的渡让仪式也没差多少。”
对内宣布是家宴,指不定对外就放出了风声。她的奶奶和爷爷还挺喜欢突如其来地给她施加考验,临场测试她。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需要做些准备。
“好的,我明白了!”月山流衣将看完的书和电话卡一并还给小早川侑理,“感谢小早川小姐的信任。”
坐在她对面的黑发少女摇摇头:“还没结束。”
边说着,她的面上露出点古怪的情绪,似是嘲弄又似充满了凉意的怒火:“他们把我的保险柜也一并带走了。”
“…………!!!”
月山流衣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小早川小姐的保险柜里有什么,但那件东西对新药的研究根本毫无用处——这群来偷东西的蠢货,连偷东西都不会偷!
小早川小姐的情绪不能太剧烈,就连动怒也必须控制在身体可以接受的程度里。月山流衣迅速做出决断:“需要我尽快处理掉他们吗?”
“不,盯紧他们。没估计到他们的谨慎程度是我的失败。”小早川侑理下达命令,进一步地剥夺了对方的生存空间,“合并清算时把他们的东西都送到我面前来。”
“是!!!”
带着汹涌怒火的月山流衣离开了云雀宅,摩拳擦掌准备在最短时间内让对方的企业改头换面。云雀恭弥听到动静,从庭院外走进来,问坐在蒲团上的小早川侑理:“失手了?”
“失手了。”小早川侑理干脆地把回来后的情况说给他听,“我把档案放在了你那边,他们带走了。”
云雀恭弥在那天放学回房发现书架上多出了一份档案后,就知道了她进过他的房间:“我知道。”
“大概是认为我会把重要文件分开放吧,他们把我房间里的保险柜也带走了。如果用大脑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我留给他们的时间是用来搜查两所宅邸的时间,而不是用来偷取保险柜的时间——他们真该庆幸,我没有把重要文件分开放的习惯。”
侑理的脸上透出冷意:“这群蠢货,把妈妈给我的遗物带走了。”
云雀恭弥对那份保险柜里装了什么东西很清楚,他见过,是装了一千针根的盒子。他低头问她:“要我现在给你带回来吗?”
侑理侧转膝盖,面向他,拍了拍身前的空位:“没必要。保险柜里的东西他们不会动,连窃取机密都会挑选我给出的时机,意味他们不理解情况就不会贸然行动;没有把握,就把所有可疑的都带走。
“但谨慎得不完全,胆大得不彻底。
“——活该被我吃掉。”
她望过来,手撑在地面,用目光询问他要不要过来,口里吐出的话和动作无关:“等到他们打开后发现里面根本不是芯片,也不是数据盘,而是针……大概会小心地保存起来。”
侑理的语速很平直:“一千根针在市场上的价值不过尔尔,一旦附加上了主人的身份,就会成为不可预估的未知品。
“现在带它回来,不需要,也没必要。”
“你在着急。”云雀恭弥盘腿坐下,一个重量落进怀抱,带着刚洗过澡的气味,发间夹杂着淡淡的还未消散的水气,一并随重量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看着手背上的黑发,耳边是压抑的呼吸。
侑理的情绪,压得太低了。
“着急,我当然着急。”小早川侑理收紧手臂,感受到另一人体温和气息后缓缓吐出积郁的怒火,下巴搁上云雀恭弥的肩,“……我不能着急。要完整的带回妈妈的遗物,就不能着急。”
云雀恭弥垂眸,凝视地面。侑理,不自由;他也会同样的,不自由。
共感般的焦躁。
垂落下的黑发是丝线,只要轻轻落在他的身上,就会缠绕住他。
情感……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他的心脏好像在侑理身上。
云雀恭弥看向肩上的小早川侑理。她的视线聚焦不在前方,游到了空中。他不想看见侑理这副模样,不想看见她不自由的样子。
不安,焦急,躁动,愤怒——都在挤压中凝成堵塞呼吸道的棉花。他从她的身上觉察了这些情绪,因而自己也会躁动。
侑理,会怎么做?
雨天烦躁的时候,侑理是怎么做的?
云雀恭弥抬手,穿过铺散在身上的黑发,停在她的脸侧,肩膀后撤,将她带进自己的节奏。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落入他的领地。
侑理会转移他的注意力。
想抚平她。
所以——
“侑理。”
云雀恭弥交出她的名字,让它回归到小早川侑理的躯体内,注视她此刻并不定格的视线,让自己的心脏携带另一颗交叠的心脏跃动,借此唤醒她:“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漂浮的眼神渐渐凝实,带着重量挤压进他的视野。
——注意力,在他身上。
侑理动了动贴合在他手心的脑袋,卸力后环在他背后的手也一并放松,垂落在他腰侧。失去原本支撑点的身体柔软地陷在怀中,心跳愈发清晰。
“恭弥,”她垂下眼,睫毛遮住了她的神色,“我很想念妈妈。如果我没拿回妈妈的东西,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云雀恭弥搭在身侧的手抚上她的脊背,迫使她和自己更加贴紧。
“我会拉住你。”
“说不定我会让你没办法出手。”
“不会。”云雀恭弥让她回到自己肩上,撩起她后颈的头发,按在她的颈侧,“我可以打昏你。”
“我失去意识了,我的下属也不一定会收手。”侑理侧头,用浅淡的眼睛瞧他。黑发滑过手指,搭在他的虎口,指腹下的脉搏溜走,换成更为薄弱的咽喉。
不在正面。
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侑理说话时,喉骨震动的频率。
“你会说明的。”云雀恭弥的手撤回。侑理的脉搏,跳动频率没有之前那么急促了。
“我会骗人的。”
“不被你骗到就没问题了。”
云雀恭弥说话的方式听在耳朵里会诞生出懒散的错觉,此刻夹杂着平静到平淡的语调,颇有些许笃定的含义。在自己幼驯染那里收过很多次类似于今天突然抛出的承诺,小早川侑理思考了一会:“恭弥,那我就从今天开始不骗你吧。”
“……”
有点想让侑理先闭嘴一下。
云雀恭弥瞥她:“情绪好点了?”
“好些了。”侑理重新从他身体上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唔,这算不算一款镇定剂?”
“哼。”
云雀恭弥不接话。看着她借由他的肩撑起上身,黑色河流倒垂,倾倒入他的躯体。侑理用静态的目光注视他,这样的眼睛将他带回其他时刻,动态地捕捉了回忆。
认真的、微末的、只会在他面前展现的期待诞生在侑理眼中:“这是你的特权,所以你一定要拉住我。
“也只有你能拉住我。”
云雀恭弥的目光跟随着她的动作,转换了自己的视角。他应声:“侑理,本来就属于我的不能算作特权。”
他说过,他会把她拽回自己身边。
“好吧,被你发现了。”小早川侑理不和云雀恭弥过多探讨这件事,随意地切换了话题,“下下周我会回主家一趟。”
云雀恭弥觉察她有起身的念头,收回手臂,看她站在几步的距离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如果顺利的话……”小早川侑理用犹疑的口吻给出答案,“估计也要半个月。”
“很麻烦?”云雀恭弥侧目。
小早川侑理面色沉重:“长辈的爱可不讲道理。万一我被扣在里面了,开学前记得来接我。”
“知道了。”
32.
“所以我呢!”小林冷笑一声,一拍桌子,“我就这么被你放置在暑假里了?!”
小早川侑理歉意地看着她,落在她肩上的小吱也一同看着她,面前的曲奇碟被推过中央线:“或许你可以尝尝它。”
“噢——神明在上,我现在对曲奇有些阴影老实说……”小林本来想问小早川侑理如何能吃得下去,但转而一想这么问也怪没意思,索性收口,“云雀学长回去吗?”
“他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