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李润禹不得不和奶奶告别,回家了。出门太急,什么都带了,就是忘记带作业本了,他还要回去赶作业呢。
临走前,奶奶将手腕上的佛珠套在李润禹手上,佛珠常年带在奶奶手上,细微的棱角早已颗颗圆润。李润禹虽然惊喜,但还是收下了。
假期不剩几天,匆匆赶完作业,又要开学了。开学没几天,就是百日誓师大会,爸爸妈妈都来参加了,李润禹跨过鱼跃龙门,吃过老师买的庆祝蛋糕,只见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越来越近,距离高考,还有五十天整。
马上要二模了,可是李润禹的成绩只能在一本线上二十多分徘徊,他已经很努力地学了,爸爸妈妈也表示理解,说不要有那么大压力。
期间,李润禹和梁勉通过很多次电话,梁勉针对他的薄弱学科还请动了自己的大学朋友,说是北京重点高中的物理老师,每次周末都会和李润禹视频一对一教学。
朋友外出教一节课都是500+,请朋友教学,那可不是白请的,梁勉是花的钱的,可他不让朋友告诉李润禹,只叫他安心学习。
在这个学校,李润禹虽没什么朋友,但他有梁勉这个最大的支柱就够了。
二模难度极高,成绩下来,李润禹居然稳稳在一本线上,自然欢喜,准备半夜偷手机和梁勉分享这个消息。可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没想到爸爸妈妈居然还没睡觉,小心翼翼地在商量着什么。
二人声音不大,李润禹将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地偷听着。老天,他上课都没这么认真地听讲过。
语言断断续续,夹杂着“大姑”“奶奶”“安徽”几个词,李润禹不自觉拧眉,潜意识里感觉不太好。直到听到“火葬”二字,李润禹整个人都傻在原地了,心里藏着的一点高兴荡然无存。
一只诺达无形的手,将他掐地喘不过气。
奶奶——死了。
奶奶,死了!
死了……
李润禹猛地推开门,大声吼了一句,这可把爸爸妈妈吓了一跳,“你们刚刚说什么!”
爸爸好像在抹眼泪,妈妈本来躺在床上,闻言坐起身体,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李润禹双目泛红,心头狂跳,气势不减,一字一句地吼道:“我问的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回答我!”
见藏不住,妈妈急了,“唉你这小孩。”
李润禹:“奶奶去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不是为了你好。”妈妈也叫道,“你马上高考了,我怎么能告诉你。”
李润禹气得不轻,但他分不清是因为妈妈的话,还是无能的自己,他说:“一个亲人离世能比高考重要?这只是一次考试,我的人生可以有很多次高考,可是奶奶只有一个!她的生命,也只有一次!”
妈妈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吧,不知道说什么。
李润禹的眼泪不自觉掉落,“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我只是……我要回去看奶奶!”
妈妈立马掀被子下床,一把拉住李润禹的胳膊,叫道:“你要干嘛?你还要去上海?有没有脑子,你马上要高考了啊。”
李润禹挣扎着推开,吼道:“别碰我!”
李润禹身高一米八二,比妈妈高了一个头,这么一推,直接挣开了桎梏。李润禹说:“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没人回答,妈妈也站在原地。
李润禹眼神飘忽不定,口口重复道:“我不去上海,我不会去的,我知道我要高考,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妈妈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床上的爸爸,“两天前。”
李润禹机械性地点点头,他现在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点头、抹眼泪。舌头舔到眼泪,是苦的、苦的,好苦啊。
妈妈继续说道:“寒假你去看了奶奶,医生说奶奶的病情好转了,你爸也很放心的回来了,谁知道没几天老太婆就去世了。现在看来,是你回去之后,回光返照,让你奶奶开心了两天。”
李润禹止不住地将手指甲掐到手掌心里,都掐出了血印子,他痛得浑身发抖,可也只有这样,好像才能化解他的悲愤。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奶奶把她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佛珠送给他,原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了。
“我都没来得及去看她最后一眼……”
妈妈说:“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请假,我和你爸爸回去。”
李润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妈妈罕见地上前抱了抱李润禹,拍拍他的后背,说道:“考个好大学吧,这是你奶奶的愿望。”
“真、的、吗……”李润禹的眼睛从泪屏后睁开,呢喃着。
妈妈点点头:“你大姑录了音,我拨给你听。”
说完便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李润禹发疯似的夺走手机冲到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奶奶送的佛珠,慌乱套在手腕上。整个人蜷缩在单人床上,指尖颤抖着点开,一遍又一遍的听着这段十多分钟的录音。
其中,不乏有仪器刺耳的尖叫声,医生镇定的指挥声,大姑崩溃的尖叫声。但李润禹只想听奶奶说了什么,呼吸是进去的气越来越少,话也说不清楚,李润禹就是能听到奶奶说了一句“希望禹考个好大学,一辈子平安无事”。
希望禹考个好大学,一辈子平安无事……李润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一晚,夜色格外的黑,月亮亦是耀眼无比。李润禹抱着这段录音,重复听了几十次,度过了这最黑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