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那时候才有多大？五岁多些儿罢，见那漫天漫地的血都要涌到自己脚边了，想是吓坏了，也不知道要跑，一屁股墩在地下，“哇”地哭出声来。

这时候，才听到那人讲了唯一一句话。

分明已在经受极大的痛楚了，他的话音却稳定。

他说：“莫哭，别怕。”

......

林晞曾疑心这人是个谪仙，以为自己是碰上了个谪仙下凡的场景，拿这场景来问哥，林柯自然也是不晓得的，只猜测那是不是处什么秘境，恰巧又与林晞有些因果牵连。而在梦里再见到那树山时候，地上已无血迹，林晞有心上山询问，轻功法术一应的都使上了，却发觉自己终归跑不出脚下那一寸三分地；山底下扯了嗓子对他询问罢，那人却是从不理会。

弄得林晞心里恨恨。那时自己恐惧太过，便也不曾好生听听这人讲话声音。也是这样相伴着多年了，却竟连他是何人、年龄几何、身在何处都不曾知晓。

“……哎，又见面了。”

意料之中的毫无应答。

林晞平日里都会与他说些趣事之类，虽然那也是自己来说，他只负责个听。今日却不知怎么的，总有许多莫名的疲惫，心道横竖自己都是都不了的，索性就在原地坐下。不一会儿便又改作躺下，单手折曲枕在脑袋下，闭目养神：横竖这人面朝着另一个方向呢，自然看不见自己这般失礼模样。

此间万物并非静止，不时也会有细细的风，只不很猛烈便是了，柔柔软软的却正适合教人睡眠。林晞在这边毫无戒心地半梦半醒，便听不到树那边被缚着的人，忽然很低很轻地笑了一声。

山洞之中。

祝青葵轻轻地一笑。她是一路跟着赤金火过来，那火焰流得七绕八拐，给她捏了脖子威胁以后，终于是尽力寻到了条路径。循着一路走来，便在尽头角落里寻着了小小的一团林晞。那一团赤金火终于也寻着了主人，初时还见亲近，现在却巴不得早些摆脱祝青葵，不必提醒便轻柔慢卷上林晞小臂，缓慢渗进肌肤里头去，给一张苍白的面容添回几分红润色彩。

此时林晞展翼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对赤翼蔫嗒嗒垂在女孩儿背后，想是灵力不足，终于熄了火，绚烂模样却不减半分。

赪鸟低低鸣了一声，抖落一身焦躁，卸下周身戾气，却也不化作人形，只将颈项低垂下来，像是一只庞大却温顺的赤色鹤鸟，拿自己细长坚硬的喙在女孩面颊上蹭了蹭。

只觉周身事件都是落水以后的丝绦那般，原先皆是飘荡，此时随着林晞的完好无损而缓慢触了底，以一种终于尘埃落定了的姿态。祝青葵一时不想思考外边给自己烧去了撞毁了的大片山林，也不想思考丹皇终于“当众发觉”了这么个小异类以后，又会对此合情合理地做出些什么疯癫事儿来。

甚至都不想思考这个给林晞一时狂躁之下几乎毁成了废墟的山洞，地面上是如何粗糙与碎石遍布。赪鸟弯折双腿伏下|身来，半边羽翼张开，便将女孩安稳地圈在了自己怀中。赤羽轻轻一拨，将林晞身上的尘灰吹落了去，见到女孩身上多有擦伤摔伤，却终归不很严重，那心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嗯，女孩。

虽然按照赪鸟的规矩来讲，展翼便是个成年的标志。于是那好多的法令与责罚，便要毫无缓冲地落到尚且稚嫩的双肩上了。想来丹皇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方任由着林晞展翼，就是要展给全族里所有的人都看看，才好来上个正大光明的“责罚”。

赪鸟曲了颈子，将自己脑袋埋在林晞两手之间。细颈鸟类头颈间绒毛细软，手感极佳，林晞便是在昏睡之中，也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揉了揉。赪鸟一动不动地任她抚摸，外形是极其温顺的姿态，深黑中微带赤红的双眼，却轻悄地眯成了两道细缝。

但是不怕。

怎么说，这不是，还有一个我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