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他......他碰上神仙了哪!
少年人被惊得愕然了,手里边原先还攥着支短笛,却是连喀啷一下摔了都无知无觉。嘴角僵着面容木着,就着这般个傻兮兮姿态,在树下愣了有好半晌。忽然又跟回魂了似的,只是嘴唇抖着,连半个字也讲不出口,将地上那草篓子往背上一掀,拔腿便往那山下的小村里边跑。
“唔,”虞子辰两只手都拢在袖中揣在胸前,眼瞧着面前景象,点评道:“很是气派。”
这山顶上原来一座破庙,虽是已经半坍圮了,毕竟还能看出些原有的高度来。现在这庙宇侧边便停着一只鸟,形如夜鸮,扁平面盘,头颈处分杈生长,竟给它伸出两个头颅来。只是当虞子辰转了目光去瞧,却发现那两张脸上都罩着个形态狰狞的青铜面具,便不能叫人瞧见其面目,也是很有些可惜了。这黑鸟庞大异常,便是曲着两腿跪坐下来,脑袋也要比那房顶要高出不少,这般个体型,载着两人飞行自然毫无阻碍,林柯这用意太过明确,莫怪虞子辰只见一眼便要感叹。
林柯却已极熟稔地跃上了那黑鸟背上。袖子里摸出两颗枣核儿大小的漆黑药丸,便见那怪鸟拗了那两支粗长的颈子过来,竟还灵活异常,整个儿地调转了方向,一边一个,动作飞快,电闪一样便叼了林柯丸儿去,嚼也不经嚼的,脑壳儿一甩,脖颈里边极明显地咕隆一下,便给囫囵吞下肚里去了。
虞子辰猜测他也不是第一次乘着这怪鸟出行了,行事之间都如此熟悉,只觉得这神仙妖鬼一道也确实有趣,看着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其实也同人间差不得许多,出行便是换作了乘飞鸟搭游鱼,那也还不是要给车马费么。
他心里隐约有些说不上来的愉悦。
“上来罢。”
见人还站在下边,神游天外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林柯只有出声唤他道。
“来了!”
虞子辰答应一声,一个轻身便也上了那怪鸟后背。却见那原先在林柯手底下服帖乖巧的鸟头,忽然受惊似地对他扬起一支来,张口吐出一条五六寸长的鲜红舌头,冲着他便是愤怒的一声“嘶——”
林柯将那鸟脑袋扭将回去,不加评论,只道:“去方山。”
那鸟又是一声嘶鸣,很是负气的意思,却究竟还是听了林柯指令,转头回去,却刻意弄出来好一阵颠簸。虞子辰学着林柯姿态盘坐下,只觉身下一抖,视界倏地拔高起来,左右看看,竟已经瞧不见那破庙房顶了。
这鸟站起了身来。它身躯庞大,走几步路都要带着这小山整个儿颤抖几下,两翼展开,便是遮天蔽日的一小片,扇动数下,更是就平地刮起来的一阵旋风,也便就是两人的视线恰都给那漆黑鸟翼遮了个彻底,不然便能见到现在那山顶上枝折花落、屋倒石移的一片惨状了。
虞子辰原来想着这搭乘飞鸟定是有趣得很的,至少能在天上瞧瞧下边山川景象哪,寻常人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有这般个机会,便在这怪鸟背上不断地试图探身出去往外瞧。
却几次三番地给那鸟翅扑扇出的强风给刮将回来,只能勉强地从那鸟的长脖颈与翅翼中间的缝隙里边瞧见些微风景。
于他而言,却也已经足够了。虽然他莫名觉得,这都是那鸟将他甩下不成,心内不服,便在暗地里偷偷地同他作怪。
这南方的山陵,向南出了蜀地,便大多是温柔秀气的青。一满片地铺张过去,飞得这般高的时候,才会发觉,那些他想象里弧线如女子那般柔软姣好的山陵,其实总还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锋锐尖崚,灰色或者黄色,一道尖或者一道曲回的线,静默着,是稳重藏鞘的刀。银闪的河川,若是恰巧循了个错误的角度,便会叫里边倒映的日光一刹那晃瞎了眼。
还有城。
他忆着的那城是庞大的,似乎自己那种时候还很小,以一个低矮的角度,用的是仰头的姿态。弯弧月一样的灰墙,棱石,箭垛,凶悍地直戳天上去,能将那天穹都生生劈裂成两爿。
只是现下里左看右看,却终归不能看见什么类似于城郭那般的形状,只得向身边林柯求助。
谁知林柯却少有地向他摇了头。
“......瞧不见的。”
林柯眸子低移了下去。高空中的烈风总让人觉得能劲烈地将一切不豫都从身上撕裂开去,虞子辰却能感觉到,一层难以言表的深颜色,缓慢浸上了面前这人的双瞳。
林柯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低低的。
“瞧不见的,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