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只要稍稍一联想,或者说压根儿不必联想什么,他都知道着的,只要一想到裹缠着他周身的都是林柯的发,是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人,是生在这个人的身体上的一部分,都是他。他恍惚地觉得与那细软发丝相触的皮肤都温热起来,好像还隐约地带着些对方身上的体温:林柯将他从四周团团包裹住了,用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当作囚笼来围困住自己。他隐约知道这大多都是自己的妄念,一颗心在胸膛里边扑腾扑腾,已经跳得这样用力了,却为何还是不能跳脱开去?
这感觉真是陌生且异样,虞子辰活了二十有三年,竟是从来不曾经历过,自然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那颗疯跳着像是要跳炸开来的心脏他是不指望了,只是听从身体本能,下意识地将那一处的肌肉都给收缩起来。
然而力道传将过去,却似乎起不得什么效果。只觉那片肌体就像是给浸入了温热的水汤里边,泡了小半个时辰,血脉舒张,酥酥麻麻,光顾着舒服了,压根儿懒得理会理智上的怒吼狂啸。
他那周身上下剩余不多的气力,着有大半都给他用来憋着这麻痒去了;小半是拿来固定自己的双手,左手掌捏着右手腕,省得自己在那点怨怼心理的作用之下,手上没轻没重地一个哆嗦,顺、道——真是顺道——将身边温和淡笑着的林柯给掀飞了去。
自然,那发丝也有恰巧扫中他伤口的时候。他那些个伤大多是在落雷砸下的时候,给那巨大的环形状冲力推撞出去,一路上免不得地碰上些树木石片而刮擦出来的。其实究竟也算不得有多严重,毕竟胸腹之类的要害地处,早已在落地时候给他巧巧避开过去了;土石的擦伤也不见得会有多深,只是遍布了周身手脚许多地儿,若是褪了衣衫来给人看,指不定会真有些吓唬人。
然而也只是能唬人罢了,林柯那发丝细细软软,就是触着了伤口,至多也就是一瞬间的刺痛感受,只像小蜂的针尖,微微一扎便松开了去,同那持续不断总不消停的磨人麻痒比较起来,真是轻微得能够叫人将之忽略而去了。
林柯面上不动声色,却借着一件布衣的遮挡,将虞子辰周身翻来覆去仔细扫了个遍,确认过是真没有什么暗伤遗留了,便才把手轻轻一招,那白发就跟退潮一样从虞子辰衫子之下褪落下来。
后者此时终于能够长长舒出来一口气,只觉自己对着面前的这一个人,实在是没有理由能生起气来——毕竟林柯是当真在关心着自己身上可有受伤,先于自己想到此事的是他,费时费力着替自己检查的人也是他。
然而想想这家伙方才的气人行径,虞子辰便又觉心头火起,那点感谢的话在喉咙口盘旋几周,硬生生给他那满腹火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发丝甫一见面,便对他又是缠又是摸、又是触又是挠的,真比他见过的花楼里的姑娘还要磨人,他生得现在这个年纪,就从来未曾给人这般贴身亲近过!
这这这,这当真是......若不是与这人一起在山上相处了足足小半年,晓得他真就是一个从骨子里来的皎皎君子,闲书一概不碰,那些市井里边的玩笑话更是听都不曾听说过的:若非如此虞子辰都是要怀疑,他方才那一番行为,是不是当真是别有什么深意在里边了。
唉,罢了。
罢了。虞子辰劝自己道,这人一颗冰雪肝胆干净得很,指不定平日里就是这般对待病人的,摸摸碰碰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大约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他这好一番动作之下,竟会觉得如此难熬罢......
......慢着。
虞子辰思绪猛地一滞。
所以......他对待其他需要他医治的病人,也是同对待自己这样,这般......
这般......温和细致、亲昵无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