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顶上只见一片灰茫茫雾气,并且随着时间走动,竟还有些要变得愈发浓稠的意思。地底下那剪落的白发同那灰雾甫一接触,便发出一阵火蚀般的嘶嘶声,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被腐蚀成小小一团灰色碎屑,像是生机都已经被抽离殆尽,便连一个供人怀念的躯壳都无法留存下来一般。
虞子辰略一环顾,只觉四周兼着天上地下都仿佛成了个巨大牢笼,只有在自己身周着小小一片区域里边,那灰雾方才不敢进犯,却也还在如同海潮般一下一下地拍击上来,却又被什么东西不断斥退下去,始终靠近不得。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儿,猛地转头过去,果然是林柯站在自己背后,然而手里却握着一支细藤折作的鞭子。面上神色瞧着竟是有些陌生,好容易才领会到这竟就是林柯面带怒意的模样。
而自己......
方才清醒过来的瞬间便已发觉,自己后臀之处那是火辣辣地疼。
对上号了,他晓得了。
“怎么的,”林柯见他回头,抬手丢了那小小树枝,“要抽得疼痛又不能真伤着你,除却这处还能有何处?”
虞子辰一听这语气,心道完了,这是真生气了,不是寻常假装着用来吓唬自己玩儿的那种。一时噤若寒蝉,却又听林柯道:“你那多年里的武道功底都是如何练的,对方只是使个小迷魂法,你怎的便一头栽进坑里去了?”
虞子辰被他这般当头一喝,只觉整个人小小一震,低下头来往手里看,该是血月不错的。心里头有震惊不假,然而大敌当前,家事可以稍推一推,先将这提赤打垮了再说,怎么忽然便兴出在原地里思索沉吟的心思了?
他被林柯一言喝醒,也是心觉羞惭,双手捉稳定了血月刀,再不多想,用着一个最惯常的下劈动作朝那灰雾劈去。
他原是想着,横竖也没法将提赤从这样大的一片雾气里边翻找出来,索性便像在水塘里摸鱼儿一般,先将你这潭水搅得混乱了,不愁你还能死命憋着不往外跑。
他只是这般一个想法,谁料那刀才行了一半路程,却已在沿途掀起一片猩红色热浪。赤色强光自刀身之上向两侧推开,逼着那雾气涌浪似地翻滚开去,生生开出一条五尺长的通道来,四面还有残余的火星四下迸溅,那架势,竟似是要将天地都一并儿给点燃一般。
幸好这微火似乎自有灵性,一旦触着泥土便也熄灭了,不然虞子辰所要忙的大约便再不是与人打斗,而该是想着如何灭了这漫山遍野的火焰了。
纵是如此,作为这提刀之人,虞子辰也实在给这威力吓了一跳。而纵然方才并未劈中任何事物,那灰雾也忽然剧烈涌动起来,想来是那隐没在灰雾之中的鬼藤提赤,也一并地收到了个不小的惊吓。
他认出了这柄弯刀——不不,与其说是认出了刀,毋宁说是认出了这赤色刀光。
错不得的,他想。其余的都能伪都能假,唯独这个,是瞒不过他这对眼的。
一时间嘴唇竟是不可控制地抖了抖,思绪尚未回笼,便又见一道赤光破雾而来,这次好死不死,正巧却是冲着他面门方向奔来的。
......
“嘿,赤大师,替我瞧瞧这刀罢?”
山林是极茂密的,四面青木拔地而起,也不知生长得究竟是有多高,反正族里传言听说,曾经有颗好动的炸豆儿带着食水干粮往上攀爬过,前后花了足足五十日,却也尚未爬到半树腰。这些树约摸都是些数万年的老祖宗了,树身是直挺的根骨脊梁,冠叶儿一展便撑起此间天穹,至于那林子外边一视同仁洒落的灿烂阳光——星斗罢了。
因着这枝叶荫蔽,树林底下虽然潮气并不很重,却也着实是有些昏暗的。故此那安静站立着的一道身影,也并不显得很清晰,只能见着是身材高挑,双眼处却是莹莹两团青碧色,同翡翠玉珠相比起来,其实更像是两朵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