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发现原来都这羊一直揣着个绵软样子伴在自己身边,早便得了自己信赖;而自己却正是对方捕猎对象的时候,小林晞是真真有些怕了。
这迷阵之中,其实是布下了重重幻境的,小晞儿心思简单,故此这幻境便也只能冲着虞子辰来;却哪知他被一声“阿椿”闹得寒毛乍起,自是不论瞧见听着什么都抱了三分疑心,再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了。
但那也只是因为迷阵主人对虞子辰并不熟悉,若是换作一个常年生活于丹阳谷中的,那便该是中迷障过后仍有迷障、虚妄之外尚是虚妄的可怖情形了——
这一层层地嵌套下来,多次以后,谁还晓得“现下”自己所处之处,真邪幻邪。
同小姑娘讲着这样的话,回头过来,虞子辰却到底是有些羡慕林晞了。
这还是个小姑娘呢,花儿尚未成熟的年纪,遇着什么事儿,好像都能拿着“再等等”这三个字当作一个万用的借口,教其他别的什么人先担着,或是叫那时间担着。
不像是他,已经二十出些头了的年纪,同龄的许多家伙怀里都该揣着个小娃娃了吧?若是往后就那大路上走着,好巧就同哪哪个碰上一面,可不又要被半玩笑不玩笑地说上一通。
所以山下日子也还真就忒遭着人烦躁,他有时便会赌了气地想,索性就在初隅山上待他个一整辈子,再不往山下去了,可不就跟神仙一样逍遥。
......是哪,这话说来。若是他一直待在初隅山里,只要林柯不主动出言要将他赶下山,好像也还真就无人能来管束他。
小晞儿那是没法,其他人那是不敢。毕竟林柯一个人身上就系着至少满山农田稻米的耕作命脉,谁也不知这人若是真生了气拂袖而去,初隅村还能不能过着如今这种温饱日子。
所以其实是并没有人在逼迫他的。
那他也这样飘飘悠悠漫活着就好了。
皆说至凄凉不过无根之萍、最可怜只是漂泊无依,可偏就是有人要爱着这种浮游般的感受;况且那片小小青萍,看似无靠无依,其实也只浮荡栖息在一片风平浪静的浅水湾里,那里边的清水便都被他划作自己疆界——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的心情收拾起来了,鼻尖仍能嗅着浓厚水汽,说明四面还是一如方才的厚重白雾,他却总觉这雾气似乎仿佛是也变得稀淡几分了,捏一捏林晞脸蛋:“走着,寻你哥去。”
林柯已经在这地方待着有一阵子了。
这片宽阔地上空阔无人,亦无云雾,那水汽早被驱逐至极边缘的地处去,却还是虎视眈眈地不愿散去,似是嗅着生肉气味、徘徊不肯离去的食腐鸟。
半空里弥漫一股日光灼晒形成的、单是闻着便已教人觉极干净的气息,林柯端坐正中,双目阖拢,背后冉冉升腾一团青金火焰,袍子下摆向四面散开,占据了唯一一片洁净地。
视线往四面走去,周遭寂静,闻不得半声风响虫鸣。地表是极深的黑颜色,比下雨过后牛马行走践踏过的道路还要更甚几分的坑洼不平,土层翻卷起来,底下却也仍是棕黑,好似此地的泥土原本便是长得这么个颜色一般。
骤然之间,林柯衫袖蓦地一扬,两道迅疾得连形状都瞧不见的事物倏然窜出,如捕猎时候的毒蛇般,直直袭入那浓雾之中。只听得“吱呀”几声尖锐叫唤,两道暗绿色藤条收回,每枝锋利的尖口之上都将一只赤色飞鸟当胸刺过。
他背后那团青金灵火立时极兴奋地震抖起来,林柯勾起些唇角,便似给猛兽投食一般,两只火鸟只随意一抛,立时便被青金火吞得连个亮星都不剩。
不知远近之处,一个声音幽幽地飘:“对待自己都能这般手狠,果真不愧是你。”
林柯一笑,眼眉上是柔和弯曲,倒衬地那道锋锐眼尾里的杀伐意思更浓了些。
“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