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仔细地想象过去,他很忽然的,就实在有些想要回去那个时候。便是别的事儿他都无有那个身份与资格做呢,但若只是揉一揉这少年人的小脑袋,想来还是能够被允准的罢?
好好儿地在白山上边生了数年,有几个心疼人的师姐师兄;再然后那山便也被烧了,这人带着一把刀下了山。
下了山,而后呢?又见了什么人,遇了什么事,才能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
想来是历了很多事,自己能猜着的猜不着的,并且大约是猜不着的居多。毕竟长久居住山中,便是青妖,那也只是个瞧书瞧得多些些的山林妖仙,许多事物只在字纸上头知道过,哪知实际都会是个如何形状。
所以才会这般很忽然地想要知道罢。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过于难受,就像要求一条鱼去想象飞鸟如何生活,那压根就是连猜都没法猜着。
他想了一阵,并不预备继续这个约莫要走向某些沉重事物的话题,毕竟身边这人情绪才稍轻快了些,怎好就这般将它破坏了去。于是将那话锋转一转:“我小时......不曾捉过蚱蜢,玩儿倒是不少,皆因总有些孩子非将我当大姑娘,以为我害怕虫儿,便着意捉了来吓唬我。瞧他们震惊时候的面相神情,倒也能算得上好玩。”
虞子辰觉得此事显然,“你要真落地去,怕是都只能用坐的,半步挪动不得,总不能都这般了还能逮着蛐蛐儿。”想如此这两个小孩子,忽觉有些好玩儿,于是便笑:“就你这样的乖巧小孩儿,丢我们白山去,怕是要一天天地被我欺负得哭。”
林柯便温和而公正地地予以否认:“我......其实并不觉着,那时候一心贪玩儿的你,能从我手底走出三招式。”
虞子辰默了默,这话他只觉着无法反驳,左右环顾,恰巧扫见了那半山腰上松林带,遂掰拗着要言他物:“刚才那老头儿讲的,天顶上掉下来一团光,砸中你们初隅山,山石崩裂,却又忽而生出一片林子庇护了山民,而后呢?若是依我心中所想,这事儿虽说也算救了人,但山上那东西却定然是个妖怪没跑儿的;你们却是如何带上的好名声?”
原先见着这人满面严肃神情,还当是要开口问什么大事呢,谁知出来的却是这个,林柯禁不住地一笑:“此事甚易。”
“如何?”虞子辰实在思索不出。
林柯便道:“你想呢,这初隅山上边,实际多是农户人家。”
“农家人呢,最为瞧重的,便是自家果木庄稼了。”
虞子辰听他这般条分缕析地讲,自觉似乎猜着了些边缘:“这事儿是何时发生的?”
“初春,”瞧一眼虞子辰那恍然神色,林柯弯了弯眼角,“冰雪未褪的时节呢,一夜之间,茫茫雪峰中间,只有初隅一地霎然染绿。”
几乎可以想象,当那些经历大变过后,睡梦深沉或是一夜未眠的农人们,次日清晨推门而出,便见着漫山草木葳蕤生发:奔出房去,屋前桑树垂了累累葚果儿;经着田间,那新稻却已生得将近有半人高。只似四时日游神同人开了一个巨大玩笑,一夜之间万物尽皆进入了仲夏天时,也便只是那当面吹来的风仍是冻得教人打哆嗦,屋檐上头也堆积着未融尽的雪,他们都要疑心起来,是否全村人都得了什么怪病,能叫人昏沉过去整整半岁,并且丝毫无觉的。
第一日里,这事儿是当真骇着全村人了,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儿里头,除却最初一阵骚动,愣是再无半个人敢往街上跑。
第二日,第三日,四周围那生机郁郁的景象,似乎也无多大变化,只是不知谁家枇杷果儿熟透了,乘着夜间风雨,啪嗒啪嗒往地下跌了十来颗,也无人敢胆去捡拾,于是那浓郁的果香味儿便放肆飘了半条街。
再过两日,忽然就有某个聪明家伙蹦跶出来,挎着镰刀,拉着板车,辘辘碾过空荡街道。
柴门被悄悄扯开一道缝儿。
喂,林小五,大清早的,去做什么哪?
割禾!
嚯,那禾?妖精种的也敢吃,不怕变成狐狼山猪!
年轻人嘿嘿一笑,呲出一口漂亮白牙:
阿婶,我这悄悄儿同你说哪,前几日那枇杷果味香得紧,实在忍不得,于是我便同阿弟溜墙头出去捡了个,一人一半分吃了。
你猜怎么着?那果子味道,可香甜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