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无言,林柯作下的决定旁人往往难以更改,因为他会掏出千儿八百个大道理来将你堵得哑口无言。
并且他其实也不愿承认,在林柯讲出那么句话的时候,他那心口,其实是既轻又重地急颤过一下的。
但他不肯说,于是便只有听着林柯讲话的份儿:“爹是村里的木匠人,那对手生来便巧妙得很,鸟兽花草皆可做出,上了机关便能动的。”
“他是上山寻木料时结识的我娘,两情相悦之事,况且我娘被村里头人都当成天神一样,爹后来便也搬到山上来住,村里人也不敢胡说什么坏话。他们后来便有了我,我幼时那可是个真能折腾的小家伙,”轻轻一笑:“这你方才怕是早便有所领会了。”
“心有余悸、招惹不得。”虞子辰如实评价。
林柯听他这话,脚尖儿提过去往人足背上不很用力地一踩。他顿过一顿,声音中间便多了些叹息意味:“再后来呢,在我约莫八岁的时候,便有了晞儿。”
“只是晞儿......她出世时候,时辰不巧,其实是沾了些坏东西在身上的。”
这时候,四面如水墨烟云一般流动的色泽已然渐渐静止下来,虞子辰将四面略略扫过:“你家的小山崖,这是夜半……早晨?”
四面光线说不出的昏晦,天穹上并不看见过多云絮,只从背景之中呈现一种教人窒息的暗红颜色,仿佛某些稀释过后又干涸的血。
像极了某些日出或是日落时候的,教人心神不宁的天际颜色。
然而总觉着自己判断似乎尚有何处不对,虞子辰仰了脑袋四面地瞧,忽而发觉那不对劲竟是源于自家脑袋顶上:“不是,这是......娥眉月?月光何时竟有这样明亮了?”
并且月光颜色终归是个冷光,顶多叫人觉着脊背发凉,却不会如这一弯亮色那般怪异,使人只觉周身各处皆不自在,好似整个儿都被浸入了某种黏稠污浊的液体中。
“清晨、夜半......皆不是,这是正午。”
于他身边,林柯静静地道。
他于他的嗓音之中捕获一丝痛惜,自己也不禁放轻了声,似乎将出口的事物是什么说不得的禁语:“这是......天狗?”
“......”
林柯好似想要讲话,最终却也放弃了,只点了点头作为应答。
虞子辰于是也就不出声了。他们二人此时站在屋前,因这片视野也就仅能及着房屋外头,想来当年的小林柯也该是这般,也帮不上什么忙,年纪尚幼的小家伙,呆愣愣地立在诡异变黑的天顶底下——娘亲生产,便是亲生的男孩儿,此时往屋里去也是不妥当的。
忽然那屋里一阵乒铃乓啷闹腾声,什么水盆瓷罐翻了或是摔了,只在外头都能想象里边该是什么焦头烂额的场景,间杂着林子行他娘亲急促的讲话:“枫哥,再给烧几盆热水来,扯点干净布匹,床褥也好!”
是了,那是原先村里唯一的大夫,都已被借上半山来了。但林子行娘虽说医术尚可,但那也只是会医人的大夫,青妖也......能拿同样的法子治么?
虞子辰不知道。
因为他看不见。
也因为那时候年方八岁、在外边过得张牙舞爪的小林柯......其实压根儿就不敢瞧屋内是个什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