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他这心绪波动一时过分剧烈了些,周身肌骨便也下意识地绷紧。林柯就正枕着在他肩上呢,皮肉极柔软而敏|感之地,怎的可能觉察不到。只是觉察到了,也不明说,抬着手来拍一拍人后脖颈,寻常看来有些过分亲昵了的动作,这时只是用着要来让人稍放松些心情。
他被这人脑袋枕着靠着,听着他轻轻地笑着,只那笑声里似乎又混杂进些很轻微的叹息声音,好似贪懒的柔软柳枝,浸着水里便不愿再有其他动作,只肯在那湖光烟流清水堤里,足足地睡上它个三日三夜。然而语调却依然是温且缓,耐着性子来与他解释:“莫要胡思乱想,我当真只是因着疲倦,才自个走着这边来的;也当真是瞧着你在那边看得入神,方才不曾招呼你。”
......罢,你说是对便是对的罢。虞子辰于是再开口,言辞之间并无丝毫回避之意:“先前那环境里头所见的,青葵姐来了,黑气消下去了,而后便是什么事儿?我为你引着来到这地里,可什么光景都瞧不着了,你便不与我说说看?”
林柯:“......”
他一时默然,然而到底也不过只是小小一阵子的失语,极迅速便理清晰思绪:“其实你大可自个儿先回去原来地处瞧,待我休息充足了,便也将要起身回来寻你了。”
虞子辰好不要脸,分明是自个一时懒得思索,便毫不客气地搬了人原先说辞:“我独一个在那外边瞧着,害怕。”略一犹豫,忍着周身鸡皮疙瘩,勉强给添上了后边半句:“你这人儿,怎的这般不通人情?”
这话出口,自觉莫说林柯,便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酥麻得抖三抖。
然而林柯那可是个什么人呢,每日里给自家小晞儿千缠万绕都能稳如太山的硬木桩子,若是不想,怎可能折倒在这么丁点儿伎俩底下。于是形容面貌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只抬了右手向前轻轻一拂,二人面前横亘着的低矮林木便如疾风过山岚一般,刹那便被削出个涡卷形状的透明地儿来。于是脑袋仍依靠着虞子辰肩颈,姿态散漫淡定得很:“莫怕,就这般罢,我便在此陪你一道看。”
虞子辰一时哑口无言。
......也罢,林柯仿佛总是有什么古怪法子,能够温文尔雅不失礼数地将人堵得半个字儿也说不出的,他早该习惯了的。
然而怎的说也勉强算是殊途同归,他的目的到底达到了,细节上便也省得多作计较。
瞧着那边场面以前,虞子辰便知这事件极显然是不会这般轻易便被解决了去的,若不然便顶多能算是个年幼时候记忆浓重些的大事件,过上十来二十年后,拿轻松或是玩笑的口吻再同小辈们提起——却怎至于去到连林柯都只敢阖了双眼逃避着、而不愿正面去瞧的地步?
放着远些地儿里边瞧,虽说细节并不如原先那般清晰,然而所能看见的景象倒也比着先前更多些,便也教人并不介意来上这般一个对调的。过去了先前二人讲话的这么点时候,祝晞已提了裙摆,款款行至林柯家的小院门前,抬了手来预备叩门;那盘绕着柜格松缓缓而下的赤金火也几乎行至了松树树身最底下——虽然说是底下,却因着这虚影巨大,那火焰竟是距着林家房顶尚有好些个距离的——却也渐渐变化成为一只展翼曳尾的火鸟形状,尾羽数九,极肖凤皇,并且烧了天狗、救了神树、庇护众人一命,且又自带吉祥寓意,虞子辰虽是近乎身处山巅,却都能隐隐听着半山下初隅村人因着兴奋发出来的欢呼声。
然而如般个情形,很难说这是火焰原先便有的特性,或是祝青葵自个儿有意为之;若是后者,也说不准是打着要替山枝立威的主意,亦或只是一时间的炫耀心思作了祟——虞子辰以为更大原因恐怕得是后者,毕竟鸟类向来热爱向人展示自己的漂亮羽毛,便连这成了精的也难以例外。
便是这时,在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这缓和局面长舒出一口气的时候,异变便是在这么个间隙里倏忽发生的。
他们先是见着有一缕青黑的烟气升腾起来,并不很多,只像是偶然间将什么细小树枝误点燃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