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似一切拥有妹妹的兄长们,都曾经难以违抗地踏上过的老路子:温润平和的小少年,忽然之间,就对某个未知形貌的男性产生了极其浓重的敌意。
山枝对此只觉莫名,然旁边的林重枫却会意地显现出些笑容来。都是家里有妹妹的人,终归有点暗藏心思,是不必言语交流而能彼此间能够暗瞧得懂的。只是如此心态究竟显着狭隘了,于是拍一拍儿子肩头,权作安慰、并未出言。
哎哎,小柯儿,晓得你是兴奋,但枝儿你就不该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将我给忘了哪?
聘聘婷婷自屋子里摇曳出来,小林晞欢呼一声:祝姊姊!扑上去,你带我下山玩儿去好么!或者带我上天飞一圈儿,我早想上天玩儿了!
被山枝一把拽了袖子尾巴:胡说什么话怪话呢,你祝姊这回都只能悄悄儿来了,哪有闲心载了你上天去只绕圈?
道理都晓得,但这娇却还是须得撒的,指不定便真得了答应呢。横竖才五岁,怎能说丢脸,一边叫山枝揪定了,另一面得着自由的手便捉了自己哥哥来:哥哥哥,你最好嘛,帮我说说祝姊姊嘛——
西......唔,祝......姊......
......嗯?
说话中间忽然打一个突兀的抖,总觉着有什么地儿不很对,然而尚不曾待他思索清晰,旁边林晞便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西,是祝姊姊哪,祝青葵姊姊!哥你怎么连人名儿都能记错啦?好不礼貌的!
我过去好似不是这般唤人的?小小少年皱了眉,也就是单个字的称谓,但约摸不该会是“祝”字。只记得那发音一旦念出,面上便总会形成一个笑容模样,还被这老大不小的赪鸟姑娘取笑过多次,说什么,柯儿每次见着我,竟都这般高兴的么?
至于究竟是何处作的怪,方欲思索,却只觉脑壳里一片混沌,直如文火煮细粥一般,昏沉中偶然懒洋洋地冒出一个泡,一时间怎能想得起来那般事。
祝青葵那一日里并未久留,趁着日光尚未大盛便先展了翅翼离开去。于是小少年心里那点疑团最终却也解决不得,日夜思虑渐渐结成一个疙瘩。一张一张混在自写成的草药方子中间,再给一股脑地裹了麻布绑了绳儿丢进原先拿来放冬衣的龛箱子里。
然而最大变化的地儿,到底还是忽然多了个会跑会跳要出门的小妹妹。不能受伤、受伤了也不能见血,整个就跟一玻璃人儿似的,偏偏自己对此还无有丝毫警醒。
听闻有群孩子最最不服林柯管,明里暗里说他们一家人都是林怪山妖,于是下村子里头一日,率先挑翻了对面老大。及至林柯得了林子行的木鹤传讯,山顶上匆匆赶下来,循着去了那旧打谷场,便见这小姑娘早将人肚皮朝天撂翻在地,赤罗衣、飞扬眼,简直如同话本里边写的侠女,好不潇洒爽利!
给林柯吓得脸都白了,将那耀武扬威的小家伙揪下来,头发丝到指甲尖,细细看察过去一番,见着并无一丝伤痕流血了,才稍能放下点心儿来。
至于其他,村里人对这姑娘却有种异乎寻常的喜欢。
想是因着她的活泼罢,林柯总教人觉着稳重,头痛脑热、手足跌打,林子行娘亲粗诊瞧不出来的,通通都丢着在他名下了。
便是如此,到底显得过分可靠,有时甚至不似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少年。与他他讲着话、瞧他一笔一划地写丹方,竟还会隐约生出些敬畏心绪来——可又叫人怎地同他亲近哪。
小林晞就大不同了,成日里笑嘻嘻的,大早晨里打着街上一见面,脆生生一声芬姨早!好香好甜的酥饼味儿,我街上一闻就晓得,只有芬姨才能炸出这样甜脆的饼儿嘛!
当然晓得这娃儿不就是馋嘴儿,却到底叫那甜言蜜语收买了,心甘情愿在锅里拈出一个角儿来:可莫要同小石牛说哪,怕他悄悄儿灌醋!
嗳,姑娘生得可爱乖巧,一张小嘴抹的怕不是蜜糖而是杏酪;再添一对可怜兮兮的大眼儿,水灵灵向着人眨一眨——苍天,谁还能撑出什么抵抗方法!
......喔,她那铁石心肠的亲哥有办法。
林柯自小至今就没少同各路妖灵泡作一块。妖么,爱美心思比着人类又要高了天晓得有多少层,数百年光阴之下才修出一具人形来,修饰时候自是精细得不能再精,恨不得取一截月光裁半缕云来做装饰,再缀点珍珠水精白玉石。
原本便美异得各有千秋了了,再添上如鲛人这般天生带尾、如赪鸟这样生来有翼的,林柯真是什么艳景儿没见过,哪会被小晞儿迷晕倒。沉着一张脸,背后负了双手,瞧着面前小姑娘: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