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外援还能是谁,除却山枝,淮照墨并不作他想。
只是自己按着对方弱点、费着百来数十年布下的诸多障碍,怎可能连拦着对方一夜里都做不到?又或是该说青皇果不愧是青皇,法力果真是高超,并且行事果决手腕爽利、对着常人尚能狠得那般心下来,于自己便更是不必再提?
她们二妖相识时候已然太久,虽说如今已相为敌,到底也都晓得对方喜好做派。虽说青皇性子有时实在过分怀柔,也会宽赦那般众多罪无可恕的东西,然自己现今做下的这事儿恰恰踩了山枝逆鳞,淮照墨自然知晓,便是对方以某种强弩之末的姿态赶来,也是豁了性命都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要命,怎的可能。
她循着数十年前便已开始伏笔埋线、设着计策瞒天过海,甚至冒了天下大不韪,往那赪鸟族丹阳谷的扶桑树上丢了一个吸取生气的大法术。那可是赪鸟家里神灵一般的存在,平日里都只能隔着一潭湖水遥遥儿地瞧着的;而丹皇瞧山枝不顺眼早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儿,倘若对方脑壳子尚不曾教赤火烧成团米糊糊,便该晓得接住这么个机会,在青皇途径时候截着对方下来、好生为难一番——能顺道斗得个一死一伤是最好,横竖丹皇怀着某些险恶心思……也不是个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真是不该、实在不该,只觉着怎般看都是怎般地不对劲。丹皇是被蔽了两眼这不错,但那身血腥火便是一通乱丢也不算是闹着玩——山枝若真有这般轻易过关的功力,那南天门上的封仙诏书早该巴巴儿给人递下来了,还需待在这地下、委委屈屈做着一个妖皇么?
然而倘若不是山枝,瞧着这青云翻腾姿态,竟也不是个弱小的。然而提赤早为她设计束缚住,崖柏这老对头更是有她亲自在暗地里搠过一刀——对面阵营里大妖都该丧了法力才正确,这却还可能是谁??
忽而一道粗壮雷闪、轰然破了重重云色砸落在地,纯青色、电光细蛇样乱窜。那动静真就好似自天顶之上砸下来个石磨盘,将人两耳都给震得嗡嗡,一时间竟都听不着外界声。这落雷就轰然在妖刀形成的枯枝火树旁侧里,径直掀了后者一道大臂粗的壮实枝条。对妖刀那是小惩大诫,向槐妖这却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极熟悉的青皇气息兜头扑下,半分道理也不讲,径直慑得淮照墨半个字都说不得:是,这气息,这感受,真真就是山枝这事儿没跑了,只是,只是,只是.....,
刹那只是喉咙口轻微的一道浸浸凉,扑簌一声落地响,那颗瞧着原来也只平平无奇的脑袋就同漆色长发一道儿,雪地里搅出乱糟糟的一团来。
而眉心处烙着那点鲜红液体甚至尚不曾褪去,明明灭灭泛着有些诡异的光。
小少年将双手里赤沉弯刀一丢,整个人就仰后跌倒在身后松软雪堆里,一言不发。身边便窝着一只新鲜斩落的脑袋,除却最初挥刀时候四处飞溅,那颈管里边血液这时才在寒冻风里倾倒出来,淡白色,半透明,也不扎眼,洇着雪里几乎叫人看不见。
十二三的少年人面容沉静,一对漆黑瞳子静静向着天上看,眼底浮泛起来暗暗的青,清透漂亮,却不知为何教人不自主地想到,某些终日不见阳光的密林底下,一切凋落腐朽逐渐死去的生灵。他早是个熟练的医师了,故此平放在身侧的一双手,自然不该有半分异常的颤动迹象。
除却雪气里弥漫的那点儿甜腥气,这情境瞧着竟好似他只是随手折了一朵花——心境自然不会受什么影响,或者教那心情稍稍变得好了些——而后漫不经心将它插在一片雪地上。
唯独一边坠落地下的枫枝妖刀,刀刃背脊之上都浮现出来暗红颜色诡美花纹:这要命凶器终于得以饮到血,这时候正兴奋踊跃好似一个得了饴糖的小孩儿。
林重枫自然瞧着这场景,欲言又止,一对眼里走过去些沉厚颜色,却在见着林柯眼底浮现出来青光以后,被自己意志兼着某些外在事物抵压了下去。
他性子温柔和善,他从不愿着任何人受伤。
于是他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声,半个字不曾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