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为着折磨,只需干净利落动弹不得便好。只是这槐妖分明都给他一刀子削成了两截,脑壳儿都骨碌碌滚得能够拿来当球踢了——这竟还能再蹦跶,他也是……想象起来都觉得有些为难。
但槐妖就是这么个不叫人省心的东西哪,他又还能怎么着。且看着罢、且烧着罢,世间到底不存在什么不可灭之物,不过多折腾少折腾几回的关系,而他最不缺的事物中,其中一样就是耐心。
槐妖再怎地去修行,原形究竟就只是株树木罢了,也需日光、也得水源,自然也怕火炙烧。林柯耐着心思看着火,虽然这火焰也并非是他所有之物,只是向枫枝刀暂借过来,但若是觑了眼神往里瞧,也不难见着里边状况如何样。
淮照墨那人模样躯体受着火焰煎熬半晌,终于在某一时候支持不得,倏而一片茫茫青白气雾散溃开来,法术造就出来肌肤血肉轻飘飘不着半点重量,只似一抔儿清水泼落地下,霎时便渗着沙土里头不复见。而那地底下躺着原来一支棕褐枯瘦的树木枝条,顶端带几点花叶,正是个槐木枝子形状。且瞧着那上边生长纹路迹痕,中正平稳,该是个树木躯干正中位置,最最重要的、附着魂灵的地儿,伤损了便要身死魂消:这也同理论中的毫无差别。
而这才是至教林柯奇怪之事。
你说什么样才算是杀死了一个生灵?斩下对方脑袋么,这事儿林柯早已经做到了。然而这般仍不行,那便只能疑心是个刻意做成的替身。
但这火堆儿里的槐木枝条真真切切就是树木正中心的那一截,若切下来做分神,青妖本身便要先自去了半条命。故此万千种证据在里边,只这东西做不得假,山上这东西就是淮照墨真身无疑,并且还缺着个脑袋。
但那不祥的预感为何仍是这般强烈?甚至竟还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惹着他一对手都有些抑制不得的微微战抖。莫说是因着畏惧之类,那可是一对医师的手,临着难言血腥场面,执针把脉飞刀走线,却都要是比江心磐石更要静稳的存在。
怎能够被稍稍些许情绪给影响了去。
不对劲,定有什么事物正发展得不对劲。槐妖心木火光之中劈啪作响,一副将要支撑不得的模样——
在哪儿,是什么,怎么他就偏偏发觉不出来?还有什么角落里是未想到的,还有哪儿,还有……
一道迅猛剧烈的感受,忽而沿了脊柱向着头脑上方攀升而来,那感觉近乎某种不可言说,直似一道天雷霎然而下,将人当头劈得手足麻痹抽搐倒地。
他忽就晓得那是什么事了。虽说绕着很巨大的一个弯,但到底也该有所察觉的......怎么一时间里糊涂了去,连这般个方向都不曾有思索到?
想想这槐花树为何总教人说阴森可怖,可不是因着它花儿如何锋锐如何触之不着,那仅能算是这些个槐花成精化妖以后、附加其上的微末事物罢了。这东西最最糟糕的地处,便是因着它是极阴极寒的树株,阴寒气息一旦浓重,便难免便会自主招揽周遭死灵幽魂之类近前来:这也便是为何槐树四周总要比着寻常树木更多些凉意的缘故。
这也便就只是寻常灵智未曾开的槐木了。对于淮照墨这般修行早成为了大妖的槐树而言,毕竟对死灵鬼众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于是那些个弥茫茫晃荡的魂灵,便不只是个寻常日里拿来降温的无用小物:而是一支可以随身携带的幽魂军马——
就只说在这般一个前提下,淮照墨为何就不能将自己变作彻彻底底一个死魂灵,再领着那鬼众回来饕餮众生?毕竟世间能有留存飘荡不去的大多都是些怨鬼,而怨鬼对生气自然是......不要命了地趋之若鹜。
而自己这毁去槐妖肉身的行为,如何说就不是在给淮照墨那点深沉谋划、兢兢业业再多出上一点力?
无怪他就一直觉着极强烈的不对劲——这要是对劲儿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