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若要说这话,虞子辰真是第一个要窜出来举着双手地赞同——可真是要了他这老命了,偏偏这原因倘若说出去,恐怕还真就没几个人会信!
林柯,这家伙,竟是个不晓得如何抚琴的!
可真是个叫人夭寿的活计。初始时他当然也不晓得这事情,林柯这人生来就长了一张琴棋书画皆精通的君子脸,说他竟不通琴操,简直好似听传言说自家皇帝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般荒谬。
说来他发现这事儿,也纯粹就是个巧合,林家人作息都极有着自己规矩,既是不需同寻常其他初隅人一般做农活,便也不必赶着那一个半个时辰的时间差。故此在类似于寅时尾巴的这般钟点,除却林晞这年纪轻轻精力好似压根儿就挥霍不尽的,另外两人到底还是更愿意将自己裹着软绵绵的衾被里头。
说来这一日里也凑巧,他虞子辰偏就那么早地醒转来,又恰巧印着某些众人皆知的原因,不情不愿地由着那轻暖且软的床铺上边走下地。外头天光昏昏晦晦,只瞧影儿倒尚可,平地里细致着行走却恐怕要叫人跌跤。到底初初醒来时候尚迷蒙,最不愿经着这般事,于是借过一点火种来,晃晃悠悠踱着就往门外去。
此时候当然无暇分心,去看隔壁半张榻上究竟是有人或无人,且这中间还有他自己某些不好言说的、近来隐隐要冒头的回避感受:倘若看了,好似冒犯;若是不看,却又冷淡。
只装着自己遗忘了便是,闷着头一股脑地只管朝外走,哪知一脚方才举起、堪堪跨过那矮门槛,便好似从自己那万般寻常的世界里头,一步跌了什么要了命的怪地里:一道魔音猝不及防,冲天灌耳扑面而来,嗡嗡然,翕翕然,好似整个土地都化作一枚巨大胸腔,空心,任着上边某个粗鲁的家伙踩踏蹦跳折腾出响,鬼哭狼嚎尚不能比,万般仿佛牛头哭,千样确切马面吟。
他立即便反应过来,晓得林柯这约莫是布置了个类似结界般事物,恐怕还是特地拿着用来隔音的——毕竟甚至连个阻隔着自己的能力都不见有——若不然何必再等到现在,他早该被嚷嚷醒来、然后在屋里顶着两个黑眼圈拎着哪一张雪月刀,披头散发地杀将出来了。
他先教对方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给真心感动了有一瞬,一时便将惹着自己出门来的理由给归置到一边,反倒先寻着林柯来。这整个院儿都是林家自己的地盘,林柯自然也无必要躲躲藏藏,虽说寅时起身是略早了些,到底也是光辉磊落拾掇妥在这小院中央。
……甚至还相当规整且挑剔地拾掇出一方整净漂亮的矮脚小案,打横搁了一把幽青颜色五弦琴。因这早晨起身又非是为着要出门,便只衬了一件穿着半旧了的竹色深衣,却也不见任何随意落拓之感受,那般绝佳的风仪气度,反倒显着悠游自在、飘飘然好似世外仙。
见着自己推门来,面上也无惊讶神情,只转了脑袋向着人方向笑过一笑。这神情大半掩于晦暗之中,原本该不明显的,然而虞子辰燃着灯烛走了近前去,于是那光亮便仿佛小小一瓢儿热汤浇着了冰雪之上,窸窸窣窣化开一道口子来:一时间只似见着青刚玉簌然糅团一层羊脂白,铮铮好似青竹一般的人儿哪,怎么忽然间就柔和了,眉眼之中颜色涟漪一般漾开来。好似谁人竟是三生得幸,忽然捏着了那片最柔最嫩的新叶儿,便发觉那连根脉里流动的,都是至纯澈的汨汨甜浆。
虞子辰被自己脑壳里头这想象给酥麻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许多,立即省得这可不是什么盯着林柯面容不愿放开的好时机,毕竟旁边还有个不知在作弄什么整得四周围鬼哭狼嚎的、林柯寻来的客人,约莫是也发觉自己打扰了人,此时倒是静默了声音,并且匿了行踪不愿叫自己看见。
其实他倒是觉着干系不大,拜林柯所赐那到隔绝声响的结界所赐,这人到底也未产生什么实质性伤害,故此也并不须得那般抱歉。于是走近前去,抬手拍一拍林柯的肩:“你那位朋友……”
而后立即便接到林柯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虞子辰:“.…..”
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