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挑一挑眉。
小姑娘胆儿好似变肥了哪,也敢借着这么件微小事来威胁他了?自觉不难想象这几天在那山腰上边村子里,小晞姑娘该是过着如何欺男霸女的生活。
他觉着有些冒犯,虽这冒犯似乎也并不浓重,于是转过半圈手中细细长长的竹笔头,用以敲击姑娘脑壳子:“要我替你来帮忙,是用这般语气说话的么?嗯?”
晞姑娘“啊呀呀”地叫,恁阔大个房屋里头,跟个无头鼠一样四处地乱躲:“墨汁,墨汁!要溅着我衫儿上头啦!哥新着弄来与我的!”
嚷嚷得好似要杀猪一般的情形,其实又哪有那般夸张。虞子辰心道,这都不算是惩罚,顶破天能说是个捉弄罢。而小姑娘想必也是相差不大的想法,闹腾过几圈,便已失却了初时兴趣,嘟囔起来一张嘴:“子辰哥哥好生凶......好啦好啦,是我有错!但是子辰哥,你且听听我是要做什么哪,这事儿你肯定也会好有兴趣的!”
“......如何事?”
“我呀,”小姑娘眼角眉梢翘起来个俏皮的角度:“我想到那妖界里边玩儿去。”
见虞子辰转身便要走开去,半点儿不带犹豫的,女孩儿“哎呀”一声赶前来,“不是不是,我这是思索好了法子才寻你来帮忙的!你来瞧嘛。”
一面讲着话,一面牵扯着人道屋子外边去,到底也算是在山里头,便是深春时候了,入夜里也尚还有几分寒凉,只是一挪到屋外头,身上便炸开来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毛。天色昏黑了,而灶间倒是透亮出来极漂亮的明晃晃火光,想来是林晞预先往锅子里头备下了食物、才到屋里来唤的自己——可真是辛苦这位姑娘了。
林柯这院子里布置得规整,虞子辰是极早便已熟悉了的,到底灶间水房及兄妹二人房间这类寻常来往的地处,说起来仿佛众多,却到底都只集中在前半个小小院儿的里头。当然这山巅小院自然不止这样精致的规模,这前院后头实则还有一处并不算小的去处,而那去向的道路也明显,沿了墙面一左一右、仍留着细细长长两扇带顶的窄廊,笔直地便通往后堂去——
而后径直撞到一面墙上头。
倘若更要准确些来说,便是有人拿灰泥草屑之类事物,团作两块屋廊形状的轮廓,往那原先连通的廊庑中间严丝密缝地一塞,便半点儿风动视线都没法越墙过去窥视了。
这工程必定不是林晞的手笔,毕竟这小姑娘馋着后院里头诸般情景甚久矣,也不是第一日这般悄悄儿地诱引虞子辰去给她开门——只不知林柯究竟对这小孩儿讲了哪般恐吓话语呢,先前纵使也缠人,却从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开口来同自己讲。
但这后院既是林柯亲自封下的,便必有某些极紧要的理由在那里边了......况且林柯,他既通晓那般多的奇门异术,倘若真认定了某个地方决不许外人进入,那便不会仅仅是糊了两团沙土的那么简单。
寻常来说他并不会这般随心地便顺了小姑娘的意,毕竟小孩儿究竟不能骄纵着,自己脾性也不是如何软弱可爱的玩意。只是今日也不知为何呢,忽而就想要做出些违背寻常的事来了。连他自己都因这忽然而至的心思而觉着纳罕,思索起来了,便知原来仍是因着自己的那点好奇心思——他姑且称之为好奇罢,若不然便无有什么恰当言语能够拿来解释了——至少是想知道林肯属这青妖那半边的世界里,究竟生的是一个什么模样。
只是先前那般的惊鸿一瞥是不足够,林柯平日无意间言语的断藕残丝也都作不得数。青妖这族类是个什么样,他就是想去看,要去看,且是亲自着、详细着地看。这情形一时间竟幼稚得仿佛谁家未满周岁的小儿,不得到那个特意指定着想要的事物,取多少邻近相似的仿品都固执己见地不肯要。
想着无怪晞儿口气能那般笃定,说自己是必定会要答应的,这还真是......一时间竟给个小姑娘拿捏得稳稳当当了哪。
虞子辰有些不大欢喜,毕竟无人会喜爱那种遭人看透得明明白白的感受,而如他这般的、带些不甚干净的私心在内的家伙,对此便更是不甚适应了,那简直好似要他脱除了周身衣裳、向那宽广街道上头奔跑出去般,甚至还要更生糟糕些,那到底是将他最不愿显露的一面要展示与另一个人看。
但这不满生出来却也只是闷闷,好似半明不灭的热意蒸腾在湿润的木柴下边。伸手揉一揉林晞脑袋,想着要冷冰冰地讲着“不感兴趣”四只拒绝意味的字句,然而开口却先自蹦出“怎么开门”这么个令他感觉好生糟糕的词儿来。
林晞不晓得那般众多的事物,也顾不得去关照虞子辰这满腹心思九曲回肠,那是她哥所应要做的事儿,小姑娘自己可没有长着这般心肠。到底猜准了人心思,这时可高兴得很,扯着虞子辰手臂上下左右地晃荡:“所以我这才要找你哪!哥在这院子上头布置了有个法术,沾些儿妖类血脉的生灵便没法看破那迷障越过去,但倘若只是人族呢——人族到底比较脆弱嘛——翻墙过去便顶多只在里边是遇上鬼打墙,哎子辰哥你这般瞪我做什么,我讲个实话而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