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要叫人说什么好。
林晞眨眨眼。这事儿中间的真实实在过分鲜明,午夜之中星辰一样灿灿然地扎人眼;却在冥冥中又知道此事必不能同虞子辰来说,虽说这类事儿她是不甚懂,毕竟哥并未予她这方面上的教导——而便是懂了也怕将会有些难理解。
女孩儿一心只顾要溜去妖界倒折腾,子辰哥为何竟比旁人特殊些,果然是有些好奇的,却也并不算得上浓重,况且这好似还造成了个不算糟糕的结果,那便不算什么坏家伙。联系着虞子辰先前描述来略微想象,虽说讲出口来仍教晞姑娘觉着许多不可置信,却也千真万确的是明摆着面前的事实,“娘哎,我哥......他大概是将整片后院的地儿,都放开来与你使用了。”
可不是么,就那点被泥砖堵满封死的门,也就阻拦几个老实人,在虞子辰面前形同虚设得人心里都发毛——甚至都不知道林柯这是真心赤诚着在向人剖白,还是忽然间抽过了个风:前者这剖白也未免剖得太干净了些,后者......后者则根本不像林柯能做出来的事。
“啊,这倒也好。哪子辰哥这样吧,你且捉住绳儿这半边,稍等我会儿。”
墙底下抛上来一段三指来宽的红绸子,虞子辰眼明手快,一把便稳稳接着手心里,另一端被人左左右右扯动过几下,猛然间觉劲力一股向下只一扯,倏尔便见林晞一身红裙飘飘然在身边落定。
“......哥偏心。”
小姑娘哭丧着一张脸,那声音里边哭诉的意味几乎都滴出来了。
虞子辰面上神色丝毫不为其所动,眼光扫过去,指一指脚下显然荒圮了许久的庭院:“那,我带着你在下边走?你这是要走到哪个地,屋前边院儿里头的日晷、还是杵着正中央里的那处堂屋?”
堂屋其实也该算是最为明显的目标了。想来是受着林柯的影响,一个青妖大喇喇地就居住在旁,于是那偌大一片空间里,便理所应当地成了各种植物放肆撒欢儿的地盘:野草发疯半藤生蔓长,淡绿颜色细细密密,铺张席卷了一满地;两面围墙之上苔藓浓郁,一眼瞧着只似油亮亮新刷的绿漆。
只那身处正中的孤零零堂屋,连通屋前浮起仅有三两寸高的台阶,却不曾沾染半点植物痕迹。就好似这些个方才还在乖张恣肆的草木生灵,忽而碰着一块过分刚硬的铁板,那几乎直接来自血脉根底的威严与压迫,甚至叫它们连那抬腿去踹的勇气都不敢生来出半点。只敢抖索着去遵从本能,乖乖巧巧地主动避让,并试图通过这般臣服意味浓重的动作,来表示自己对某位存在的尊敬与服从一般。
林柯是半个青妖,林柯他娘亲则是完完整整的一个青妖。虞子辰慢慢地想着,虽说林柯从不曾明讲,但他娘亲也是可见的早已故去了的意思,此地……想必是青妖曾在此久居、故而至今余威犹在的意思罢。照这般看来,那该是一位威严甚重的妖族呢,似乎并不如林柯记忆里那般柔和而易于相处……
慢待、慢待,可不就说呢,难怪他总觉着这地里有些惊人的熟悉——那甚至都不须得问林晞,林家一整个古早而完整的漂亮庭院,林柯不是早已领着他,在那不知算不算是幻境的事物里边,来来回回走着许多趟了么。
难不成这几日里真就被林柯那琴声给骚扰成这般样,竟连那将将发生过不久的事物,都能记忆得这般模糊了?
......似乎不至于罢,他也还不曾到吃不好也睡眠不好的地步。况且这事儿倘若是放着在往日,嗯,倘若大言不惭地说,他到底也算是个有些儿名气的的杀手了罢,某些譬如数夜不寐、只为伺机予着猎物致命一击的行为,其实也算不得罕见。虽说那也就是极偶然间才会来一次的事件罢,他却到底在每一回里都能是个精神汇聚的状态,从不见会变得如当下这般的地步——否则那一条小命早给他折腾了个干干净,还有闲心能在这处胡想么。
既知如此,那造成如今这境况的究竟又是何缘故,便由不得他不去思索了。指不定——是真真的指不定,林柯那点被他亲自埋怨过百八十次、又被旁侧里自己顺带嘲笑了许多番的古怪琴声,虽说卖相未免过分凄惨了些,但其实......却竟真是有点儿实际作用在那里头的?
闲话休提。却说回来,林晞自上来了这墙头,还真是好生呆怔过一瞬:这里边哪有虞子辰所说的什么后院、厅堂?分明一团牛乳般浓稠的雾气,并且似乎还蕴着些灵性,见了自己这么个外边来的玩意儿,竟还拟生出个龇牙咧嘴的人面形状,一副想要吓退自己的意思!
林姑娘撇嘴,赌气儿地想,就仗着我无时间与你计较罢,若不然,仔细姑娘一团儿焰火瞅着中心丢下去,保管教你由里到外地烧一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