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尚不及出言将林柯从自己亲爹的尊位上给踹下去,对面这小少年的眼睛里,忽而就烁亮起来十二万分的神光:“这么说你也该有个原初草木的形状罢!你是个什么花儿哪?让熙扬给猜一猜。骊椿骊椿,难不成你竟是一个……”
虞子辰忽然晓得他要说出什么了,霎时好似一团暗火直冲上去天灵盖。一面在心里默默给林柯记了笔浓墨重彩的账,一面阴沉了声音地开口:“你说一个试试。”
“……一个虞美人。”
话尾三个字儿跌落在地下,在两人的沉默间几乎造出个空谷跫然的效果。年轻的青妖只觉一股恶寒直侵上后背,于是面上嘿嘿干笑了两声,脚底下倒控制不住地退开两步远。
“你这人类真是好生凶恶。嗯……熙扬要先同他将事情给了结干净,熙扬本不该同你讲这样多话!”
青妖嘴里说着有要事,倒还真不是句敷衍话。便见这少年伸手探向后颈处,上下摸索不过三五下,便从那片空荡荡薄透交领衫子里,掣出张细长漂亮的七弦古琴,通身晶莹莹洁白好似冰雪铸造成一般。
见虞子辰瞪着自己连眼神都直了,便忍不住露出来些好笑颜色:“你这是被吓着啦?但熙扬这是真没法子呀,倘若允许,谁不想抽一个手脚上边的骨头。”
虞子辰原先也并不曾想着这般多,只是被这么一提,再瞧那张雪一般白亮亮的古式琴,便顿觉寒毛耸立,总觉能从那点漂亮的白颜色里,看出些血丝肉碎之类的玩意。
而后又想到林柯也有一把同样是七弦的古琴,沉青乌润的色泽,难不成也是这人拿自己身上哪处骨骼来造的?这之后脑子再转一转,隐约记得那玩意儿好似还叫自己一时不慎给……磕碎了个角?
还是断了根弦裂了条细缝的来着,细节如何他是没能够记清。但倘若那琴体材质真是林柯身上的骨头,那碎个角同裂条缝,这之间又能有什么区别?
……只能说,林柯当时竟不曾将他给当场正法掉,可见自己果然福大命大,以及林柯这人真真是个温善并且集能忍耐的家伙。
但林柯到底是极呵护关照自己的七弦琴,这熙扬瞧着却似乎并不一般样。虞子辰见他单手扣住琴底下龙池凤沼,两步逼近那僵在地上的金玉楼家人,一扬臂便将白琴举过自己头顶,单手抡圆了甩过两把,便将风声都给抡出来。虞子辰下意识向后撤开去半步,便见这年少的青妖连眼都不多眨一眨,径直将那方而窄的琴尾向着人正脸上轰然砸下。
——咚!!!
人类头骨哪经得这么重锤砸地的一敲,那骨骼瞬间爆裂的喀嚓声响听得虞子辰都皱了皱眉,剧烈的疼痛催逼虚弱人体猝然迸出过分强大的生机,喉咙里气声“嗬嗬”着喘息出生来,躯体狂乱翻卷扭曲跳动好似被丢下油锅的活鱼。
熙扬便扬眉看这一团挣扎扭动的肉,神情说不清究竟是高兴或者不喜——手上动作倒半分不见有迟疑,这回上下调了个头,拿的是琴首,仍似以金杵捣药般,对着人胸腔正前再一砸:
咚!!!
咚!
咚!
咚!
初初几下,还能听着些许震荡的回声,后来便再没有了,皆因能够起些支撑作用的骨骼都已经被砸散,导致地下瘫痪的那团事物与其称之为人体,不如说就是滩碾碎的烂肉。青妖最后略觉无趣地又砸了两下,甚至都径直撞上了那染作了暗红的地面,这才啧一声,摆一摆手,便有汨汨的无色水从那沾尽了秽物的琴头上流出,洗净了琴身——那上头甚至不见有半分破损——跌落到地下,触及人类的尸体,便将其毫无阻碍地溶化了去,逐渐积成盈盈小小的一汪,上头生长一株并蒂的青枝白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