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够了?”
青妖的少年终于将动作停下来,抬头去瞧一边站着的虞子辰。这个人类很奇怪,见着自己杀死他的同类,却好似并未产生什么剧烈痛苦的情绪,原因竟是简单的:只因自己在此事上边占着理。自然,倘若将这回的青君人类角色给调换过来,这人当然也会毫无犹疑地虐杀一名妖族——两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自然不曾杀够啦。但他已经死掉了,熙扬也没法将那魂灵给招来、再鞭笞上一回的。”白杨花的青妖眨眨眼,向着脚底水潭俯下身,“熙扬还有活儿要做呢,这便该要回去啦,我们露君露娘倘若擅离职守太久了,便是要被上峰责罚的呀!”
他只往水里走进去两步,那瞧着薄薄的水光,倒像一汪其貌不扬的深潭,一时便已将人淹至下腹处。熙扬却是一副早便习惯的模样,抬手便将那水上生着的两朵并蒂花给齐根掐下,指尖盈出来些青色蓝色的光点,萤火似的将那双白花给包绕过一圈:“骊椿?你又要到什么地儿去?借着对你还算喜欢的份儿,熙扬能将这水镜与你借上一回。”
他究竟还是要寻人,虞子辰心道;却也不算是个紧迫事,林晞在初隅村里也不见得会遇着什么事。便权当自己是偶得一个游山玩水的机会了,于是向这年少的青妖扬一扬眉:“你待要往何处去?我便与你一道罢。”
“熙扬要回家。”这青妖如此答道,然而略略一思索,“倘若骊椿是愿意的,那这也并非使不得。”
谁晓得这青妖家住何方,虞子辰敛眉,便开口来询问他,家里可有舆图之类的事物没有?
“仔细的舆图不曾有,却有我南临地界三万七千支大小水流的分布。骊椿倘若识得些地理,想必瞧它也是一般作用罢?”
好家伙,连水流都能分上三万条,这青妖的地界哪,还真真叫一个广阔。只不知这么个广袤地域,又是如何藏在人间里头的?难不成真似那佛祖话里所说的三十三天,一片叠了一片径直往着天顶升,终于杵到天帝他家正门前?
……倘若叫人间的皇帝听闻了,可不是要嫉妒得哭出来。
“那便好,能抵用。我也不必住着你家里,只是瞧一眼舆图,便四周围寻处旅舍落脚便好。”
“熙扬家……附近邻里有些密集,却并无客栈。但骊椿可以住着在熙扬家里,横竖那屋里头空房也算不得少。”
“不妨事,你不介怀就好。”虞子辰闻此便不再犹豫,指一指面前薄薄一汪儿水潭,“只需走进这水里便可?”
熙扬便知他这就算是应允了,小小的少年人的心思,家里来客总是有些欢喜的,“嗯,还需记着闭个气!倘若骊椿呛了水,熙扬是不晓得救人法子的。”
便也招着人一并儿站着水里来,粼粼水纹浸了腰身复没过肩颈,虞子辰便听着这青妖所言闭了气,直将头顶向着水底下一埋。不过倏忽一下的事情,便觉周身上下皆一轻,却还来不及好奇着先将四下里环顾一番,那视线早给四周围蓝的银的粼闪闪光色给折腾了个透,几乎下意识地便遮了双眼,只恐再这般下去多几秒,自己便是真该要被照瞎掉。
熙扬几乎也与他同时间反应过来,喊声“骊椿莫睁眼”,而后便唤一根细长花枝来牵挽他的手。一路曳引之间也不知踩过去了如何一片地,只听得脚底下水声浅浅地啪嗒,地面也略有些浮凸着不大平整,偶尔还会踩着些青苔般的滑腻。大概过去十来步,抬足时阻力蓦地一轻,知道这是从水里头迈出来;旁侧里熙扬也出声,这回是能睁眼了。
他便略环顾了一番四周围,这仿佛是一个堂屋中间天井的去处,又挖下去三寸上下的浅池子,蓄了薄水,水上密密漂一层柔弱温善的单瓣儿白花,自己方才就是从这里边出来的。而自水面而至屋檐处的、一丈来高的空间里,银与蓝的光色交织氤氲形成无数光华流转的细长条带,那折射的光是明显的水纹形状,恰似正午里日光照映在某一条洁净宽阔的江面上。不必多想,虞子辰几乎立时便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作用的玩意儿——
青妖熙扬方才所曾提及的、妖界里三万支流水的舆图。
......他究竟是如何想,竟会以为那是任洁意义上的真舆图?
虽说硬要看也不能算是看不得,但恐怕有些费眼神。便不能将它变作个别的样式?譬如印在一张薄纸上头之类的?
没法子呀。熙扬摇着头,很是无奈地向他表示:这是某位水君留在南临青界的一件古老事物,其法术的构造早已失传,我等也只不过能平日里用一用、瞧一瞧。倘若真下手去改,一时不慎给作弄坏了,谁都承担不起这责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