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一个“慢”字尚不及脱口,便见那竹林之中已有事物簌簌而动:一支苍劲漂亮的青竹竿挟了风雷之声,以一种农家女人含恨抽打可恶飞蝇的架势——
吧儿。
噗叽。
青润的竹竿身子抖一抖,尸体被很嫌恶地丢至他脚边。
虞子辰:“.…..”
他瞧这一击过后便撤身回去的竹枝子,对方似乎似乎主动攻击的姿态;又看一眼脚边躺的尸身,心道只这般放着恐怕不大好,血糊淋漓的一团实在有碍观瞻。于是按着林晞过去所讲,寻了这小兽头骨形状,上下颌给掰开来,面朝东北鬼门方向,待那轻轻盈盈的一阵小风灌将进来——
便见青貂的四个爪儿抽搐痉挛,骨骼好似被无形的丝线所操纵,血肉先受着召集聚拢,皮毛再缝合得精细,简直是将方才那过程反转过来重复再做了一回,单是瞧着都足够让人疼痛。然而说起来漫长,实际算来却不过半盏茶功夫,这风母兽便已经睁了眼,抬抬爪、蹬蹬腿,使力一翻身下了地,吱吱地朝着人一连串儿叫。虞子辰舒一口气,精神头儿这般好,想来也是彻底活转过来了。
只道这小物既晓得了疼,只怕要多出许多畏缩不前来,自己却要如何办,一路上揣着怀里边走么?
只是想象都觉着许多不可思议,一时更坚定了要寻着林柯的想法:届时一旦见了人面,他要立即将这糟心玩意儿丢着他身上——横竖这人的耐心仿佛使不尽,自己消受不起,他却正好与这恶兽相互磋磨。
谁知这玩意儿却是生生走了另一个极端,四足才刚能行走得端稳,便将身子一甩,头也不回照着那竹林里边闷头再次猛冲过去。被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惊了惊,虞子辰都来不及喊一声,纵身去便要阻拦。
倘若只是论速度,他自然比这风母兽要快不少,然而究竟错估了人身与青貂之间的大小差距,兼之这貂毛又滑溜如泥鳅黄鳝,竟被这灵巧小物自脚边将身一扭躲过,去势分毫不减;复瞧一眼自己手里边,不过薅下一把细软尾毛。
此时说什么也再不能够赶得及,虞子辰深深吸一口气,甚至用上来些内力吐纳的法门,才将这一时上涌的气性压制。这回他学得聪明,拿雪月刀割下来个柔韧细长的草茎,趁这风母兽复生初时尚未清醒,便在人脖颈上牢牢系一个草结。心道这回不论如何都没法儿挣脱了罢,哪知这风母兽一阵踢蹬皆不得自由,便四爪一僵、两眼一翻,半边身子立时化作风一般无形透明的质地,毫无阻碍地脱身而出,再次向了那竹林里边扑去寻死。
虞子辰牵了那半截绳儿与末尾处空荡荡的草环,一时真不知要说什么的好,半晌方觉察出来究竟是何处不对劲:这家伙分明是有脱去草环的法子,那在先前追上自己的时候,怎会还系着那遮眼布!
真是好生深沉的心思,虞子辰冷眼看这风母兽跟车轱辘般死了又活的变化——只是既然与自己沟通不能,便自然也失了用处。于是颇有些熟练地收敛了地下的肉团,预备走远了再寻个人少地处令其复生:这小兽自个儿便给折腾去了大半日,瞧着日头已然有些偏西意思,地面投落竹影幽深斜长,不知入夜过后另有些什么讲究,但他是不预备在此处多费时间了。
他将这碎肉与先前的脏衣一并儿裹在包袱里边,心道所谓风母兽、恐怕真是拿风来做的,都已变作了那么滩肉酱似的玩意儿,竟也不见什么血腥气。而他捏着袖袋里边满满当当的荷包儿晃一晃,只觉一种在暗中受了人照顾的安定感受漫上来,连行走着南临城的主街上,都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姿态。
寻了街上最是热闹的客店——是为着打探消息——却也不见得张扬,只同人要了处略显偏僻的住处,沿了盘曲的树体缓步往上走三层,启户便是一抹烟波缥碧的南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