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凶!”
“从、从未见过这样凶的!”
“……那是你们青皇脾性太好。”
小小一圈儿讲话里,忽而混进来个陌生的声音,三五个木灵齐刷刷地抬头看,立时吓了一惊:“噫!!”
脑袋朝前地向着灌丛里一扎,死活都不要再出来了——什么?那凶恶的人族探了身子过来、要四下摸索……唔,他、他是不晓得这事的,他不过一枚恰巧成熟在此了的赤色圆果!
虞子辰实是好奇至极,他分明是听着某些细碎说话的声响了,然而循声儿伸手往那灌丛里边拨了拨,却再不见先前那几团迷蒙亮色的光团子——只怕是些跟萤火一样的生物,安全无害却胆怯、一星儿动作便要被惊飞。
显眼许多的光团儿没被他逮着,倒是揪出一段手感颇为熟悉的玩意儿:细腻光润,入手生温,触感却比那上等的丝锦还要再多些轻与软。初次见着这事物时他便忖,倘若将那天上边月光摘着一截下来,那感受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然那时他是被林柯带着要往山外走、而回他自个儿的人间界里去,心里头乱纷纷一团缠麻,哪有许多心情去瞧稀罕——故而只将其当作了个奇观来瞧:惊叹居多,却并不预料自己会见着它第二回。
青君……确切些儿,青皇的长发,会有些什么奇特的效用么?他是见过这玩意儿生满了一整座方山的模样的,瞧着好似蛛丝般脆弱,实际却比枯树老藤还要犟。虞子辰将这手上的玩意儿拈高些,凑近了眼前借着月光瞧,那栽种着地下的花木便也随之被带起一阵簌簌声,细密好似落雨打了梧桐枝——然而那几根教他捉紧的纤细白丝,却全然不见将要崩断的迹象。
他于是便确认了,这玩意儿果然是林柯刻意搁置在此处、引了他朝着什么地儿去的;并且这人此时恐怕还躲在某个视线良好的地处,瞧着自己想来警惕得有些好笑的一举一动。
……可真是,爱瞧便瞧罢,单教林柯看见了却也无妨。然而倘若竟叫第三个家伙知晓了……
便是青皇他要也照揍不误。
虞子辰于是便沿了那几缕雪发指出的路径走,这细丝一路延伸了也不知有多长,他牵它如牵着一根引路绳,绳索末端总是隐在一簇视线可及、底下却不知生长延伸究竟多远的灌木草丛中。
他觉着自己游走在许多视线中间,这视线的源头彼此迥异,却怀了相同的好奇意味,由四周将他如茧一般重重缠裹。然而不论是那高睨的木瞳、抑或逡巡的草精,在虞子辰接近了自己的一霎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要倏儿一下闭紧眼——若不然,便是极凑巧地都朝一个方向偏了头,聚精会神地瞧某个新奇小玩意。
甚至于他中途行走至一片花丛,眼睁睁瞧着几簇向自己开得正是灿烂的灿金色花,在自己靠近的瞬间,竟极明显地唦啦一动,欲盖弥彰地聚拢了花盘,又将那花蕊一概儿地朝着地底下:是真自以为能假装得天衣无缝,还是真将他当作傻子来糊弄了哪?
虞子辰深以为是前者。
然而好奇也好防备也罢,这园儿里边花精木灵到底默许了虞子辰存在,任由这人族在自己眼皮儿底下光明正大地四处晃悠,手里边收拢的青皇的发丝也从最初时候的一缕几根渐渐变作双手方能握住的一大束,再转过一道紫藤攀爬的屏风,便连落脚的地儿都丢失了:
好似方才在此倾了一盆鹅毛雪、遍地铺陈尽是霜月灰,正中伫一座蕤华宫,青松作檐梧作瓦。两对扇青纸透门紧紧闭,而烛光将内里照彻通透,雪发如一群受不得拘束的细蛇,自门槛底下蜿蜒而出。
青皇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反倒是虞子辰自己踌躇不前,犹豫着掉落了手中白发捆:
他……总不能真这般径直踩上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