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结束后的课间,晨光还温柔地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岑拾却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一把拉住不太情愿的昤予,顺手抓起一个承载着真相的作业本,风风火火地朝着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奔去。
昤予像是被突然拽起的风筝,几乎是被岑拾掐住手腕强行拖拽着前行。一路上,他脚步踉跄,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狼狈得险些摔在地上。他忍不住抱怨道:“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啊?你拽得我有点疼。”
岑拾头也不回,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怕松开你之后,你就跑了。”
“不至于吧?你看我是那种会骗你的人吗?”昤予满心委屈地辩解。
“那可不一定。”岑拾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力气不仅没减,反而又加重了几分,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快了,两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接近了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门口,昤予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可就这么放弃,他又觉得满心不甘。要是进去后又被老师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更加难过。此刻的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把事情告诉老师。
昤予实在不想为这点事大费脑筋,于是伸手用力扒拉掉岑拾抓着他手腕的手,声音里满是怯意:“就你一个人去,好不好?”因为底气不足,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喃喃自语。
岑拾见状,顿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双手握拳,做出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大声为他加油打气:“这怎么可以呢?咱要心怀希望,勇往直前,争作新时代好少年。”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拯救世界。
“啊……”昤予见岑拾不同意,心里的纠结更甚,情绪也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岑拾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轻轻地拍了拍昤予的肩膀,安慰道:“只是逗逗你而已啦,我可以帮你去的。”说着,他从昤予手中接过本子,大步朝着办公室内走去。走出去几步后,岑拾还不忘回头,调皮地喊道:“你可看好了我的表演哦。”
昤予被岑拾这活泼开朗的性格逗得破涕为笑,原本紧张害怕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他双手抱胸,靠在办公室外的墙上,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岑拾每走一步,鞋子与瓷砖地板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清晨的这个时间,校园里还没有开始上课,一片静谧。当岑拾推开办公室门时,一缕晨光斜斜地穿过英语老师的咖啡杯,在教案本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仿佛也在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杨老师摘下金丝眼镜,目光如炬地扫过岑拾攥着作业本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又来替昤予说话?”
“这次是证据确凿。”岑拾将作业本重重地“啪”地拍在檀木桌面上,那声响惊得桌上红墨水钢笔都跟着跳了跳。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夹着便利贴的那一页,指尖缓缓划过昤予的听写内容,认真地解释道:“您看,‘hesitate’这个单词,我前天写漏了中间的‘s’,但昤予的答案完全正确。如果他抄袭,为什么不照搬我的错误?”
办公室外,昤予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他校服袖口还沾着前天深夜默写单词时不小心蹭到的墨水,此刻,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剧烈,几乎要盖过岑拾在里面说话的声音。走廊尽头,值日生拖地的沙沙声,混着他急促的呼吸,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让整个氛围愈发紧张。
“这还不算完。”岑拾说着,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将里面十几张边角都磨得起毛的草稿纸倒了出来,“前天晚自习后,我在教室后墙的储物柜夹层里发现的。昤予怕被人看见,每次默写都躲在那里,不满意的纸就塞进去。您看这张——”他举起一张被橡皮擦破的纸,“‘entrepreneur’这个词,他反复写了三十七遍。”
杨老师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深浅不一、满是努力痕迹的字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可听写那天,他的状态确实有些紧张......”
“因为他凌晨两点还在宿舍走廊背单词!”岑拾突然提高音量,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得办公室外的昤予差点撞上旁边的消防栓。只见岑拾从作业本里抽出一张折痕累累的作息表,继续说道:“这是他偷偷制定的复习计划,每天比我们早起半小时练听力,午休时间在图书馆背范文。他怕被说‘装努力’,连我都是偶然撞见的。”
听到这些,昤予的眼眶瞬间发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天凌晨,他裹着厚厚的外套,孤零零地蹲在走廊角落,手机电筒散发出的微弱光晕里,细小的尘埃在飞舞。每当困意袭来,他就狠狠掐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那些在黑暗中默默付出的努力,那些无人知晓的坚持,此刻竟被岑拾一一摊开在阳光下。
“还有这个。”岑拾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地夹着昤予从初一开始的英语试卷。每张试卷的错题旁,都用不同颜色的笔详细标注着解析,每一笔都饱含着昤予的认真与执着,“他把您说过的每句评语都记在心里,上次月考作文得了B,他就买了五本作文书逐句分析......”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毫无防备的昤予慌乱地后退半步,后背不小心撞上暖气片,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林老师看着昤予通红的耳朵,又看看岑拾额角沁出的汗珠,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昤予,进来吧。是老师错怪你了。”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昤予微微颤抖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仿佛是努力被认可后的温柔抚慰。林老师将批改好的听写本轻轻推过来,每个红叉旁都多了一行娟秀的批注:“注意发音细节,进步很大!”岑拾趁机把半块巧克力塞进他掌心,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又满是关切地说:“下次再把努力藏得这么深,我可就不管了啊!”
就在这时,上课铃突然尖锐地炸响,打破了这份宁静。岑拾一把拽着昤予,朝着教室飞奔而去。风呼啸着掠过走廊,扬起昤予的校服下摆。这一刻,昤予忽然觉得,那些独自奋战的深夜,那些不敢言说的坚持,原来都不会被辜负,都值得被看见。掌心的巧克力渐渐融化,甜意顺着指尖,缓缓漫上心头,温暖又甜蜜。
放学铃声终于撕破沉闷的空气,昤予如释重负地将书包甩向岑拾,脸上绽放出狡黠的笑:“我就上医院啊。”话音刚落,他才惊觉这动作太过随意,赶忙张开双臂,给了岑拾一个带着歉意的熊抱。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在春日的晚风里轻轻浮动。
岑拾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松开手时眉间拧成个小疙瘩:“去医院干什么?”
昤予单手插兜,歪着头开始絮叨:“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吗?我是那个厌食症,医生说要去买营养剂,但是想想就很贵啊。当时又是刚好开学那会,又要买这买那的,那破校服居然一件400呀,我天。身上最价值连城的可能就是那衣服了,我手机都没那么贵。”他夸张地摊开双手,五官皱成一团,仿佛校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末了又补充道:“总的来说就是没钱,现在攒了点。”
“那,你是不是要搞很久才能回来?”岑拾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昤予单薄的肩膀,那些藏在宽松校服下的嶙峋轮廓,总让他心里泛起涟漪。
昤予压根没听出话里的担忧,懒洋洋地撑着课桌打了个哈欠:“嗯……对,反正我今天狂干作业呢,已经写完了,回去就不用写。”
岑拾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你作业的,就是……身体很差吗?”最后几个字像是被风揉碎了,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
“没关系的,好好调理,说不定会好呢,别担心。”昤予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岑拾的头发,指尖触到柔软发丝的瞬间,忽然想起自己深夜吞咽药片时的苦涩。
看着昤予故作轻松的模样,岑拾突然想起那些他强撑着吃饭的时刻——明明脸色苍白如纸,却还硬往嘴里塞着米饭,说什么“死了就亏大了”。那些自我安慰的话语,像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摇摇欲坠的坚持。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作业也写完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连岑拾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昤予愣了一瞬,随即点头答应。反正秘密已经被揭开一角,再多展露些又何妨?
两人并肩走在被路灯染成琥珀色的小路上。昤予早把书包要了回来,背带压在肩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晚风掠过香樟树梢,发出沙沙的私语,像是在偷听少年们的心事。
“我知道我为什么要犯困了,我上课犯困肯定不是我的错。”昤予突然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的。
“为啥?”
“上次刷到有人在高铁上面测试二氧化碳含量,刚开始只有800多,然后人满了之后就有2700。难怪会越来越困啊!为什么小学的时候成绩好?因为小学上课人少!你就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人啊,这么极高的压力下,炯炯有神啊。”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连影子都在地上跟着活蹦乱跳。
“那可不嘛。”岑拾被夸得有些得意,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人太多了,所以互相抢氧气吗?”
“嗯嗯,应该是这样哦。”昤予煞有介事地点头,刘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话题像断了线的风筝,短暂的热闹后又陷入沉默。两人回宿舍放下书包,再次晃悠着走出来时,暮色已经浓稠得化不开。三月的风依旧带着寒意,像把钝刀,轻轻割着裸露的皮肤。昤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单薄的外套在风中鼓成气球。
岑拾自然地从侧边搂住他的肩膀:“冷吗?”
昤予轻轻推开他的手:“只是刚才有阵风而已,没事。”
“好吧,我们继续聊天,怎么样?”
“当然可以啊,你有什么话题?”
岑拾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宝藏:“我要不要给你讲一个我妈妈以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