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9月3日,约翰·H·华生和玛丽·摩斯坦的婚礼在圣保罗大教堂如期举行。
天色还没完全变亮,玛丽丝就和弗雷斯特夫人以及汉娜——弗雷斯特夫人家的那个圆脸女仆——一起挤在摩斯坦的房间里,手忙脚乱地帮摩斯坦梳妆打扮。
楼下早已停了一辆座位舒适的汉瑟姆马车,高大的马车夫得了半个幾尼的昂贵车费,此刻正吹着口哨,气定神闲地等待将几位女士带到教堂。
汉娜使出浑身解数,在摩斯坦光洁饱满的额头前梳起了卷曲的发髻,剩下的秀发则披在肩上,散开来形成一个可爱的弧度。玛丽丝站在摩斯坦背后,笑吟吟地俯身看向梳妆台上镜子里美貌动人的新娘:“怎么样,梅,你现在心里怎么想,是很激动吗?”
“困,我昨天晚上几乎没睡着,”摩斯坦伸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汉娜梳的发型实在是太完美了,我都舍不得穿上礼服,免得弄乱了。”
“不会乱的,你站起来,我来帮你穿上束腰和裙撑。”
摩斯坦的婚纱是一条由上好的象牙色绸缎制成的巴斯特裙,正符合当下婚礼礼服的潮流。礼服的领口和袖口上都装饰了维多利亚女王所青睐的霍尼顿蕾丝,内层则是雪纺绸轻纱,看起来庄重而不失轻逸。
“本来我们打算订购更朴素的礼服,这样以后在日常场合也可以用到,”摩斯坦之前告诉玛丽丝,“但福尔摩斯先生为我们推荐了一家裁缝店。”
玛丽丝一开始想福尔摩斯不像是那种追求穿戴潮流的人,不过想到前两次见面时他整齐合身的衣着,又觉得合理了许多。据福尔摩斯所说,他帮店主破过案买衣服可以打折,所以这次华生和摩斯坦的礼服实际上全是福尔摩斯帮忙置办的。
很多年以后玛丽丝才知道,那是全伦敦最好的裁缝店,根本没有什么折扣。福尔摩斯的感情也总是像这样,明明如此深沉坚定,却要装作什么都不是。
“好了,可以戴上面纱了。”玛丽丝递上缀着小珠子的头纱。
“噢,我亲爱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骄傲。”弗雷斯特夫人慈爱地端详着摩斯坦,声音有点哽咽。她是一位高挑端庄的夫人,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摩斯坦。她同样很喜欢玛丽丝,那亲切的神态常常使玛丽丝想起邹夫人。
玛丽丝心里也充满了不舍。她们才重逢了一周,还有这么多话没有诉说!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她很感激自己能有机会陪伴在挚友的身边。尽管过了十年,摩斯坦还是像从前那样体贴,比如这次为了让玛丽丝有新衣服还特地准备了布料,做成一件浅蓝色哔叽新式克里诺莱特裙送给她。
“我们可以准备下楼了,”她看着摩斯坦穿上绣满花纹的白色婚鞋,“弗雷斯特夫人,我扶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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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七点,圣保罗大教堂浑厚悠扬的钟声响起,标志着婚礼正式开始。
镂刻木工建成的唱诗班席位上传来空灵的赞美诗,在几位亲友的注视下,华生挽着摩斯坦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过高大穹顶之下的过道。
圣坛前一位白发苍苍的牧师身着法袍,低下眼念着面前摊开的羊皮面圣经。老牧师对于经文早就熟捻于心,和缓而又低沉的拉丁语并不比絮絮低语来的响亮,却不容置疑地传达出亘古不变的信息。在这样庄严的场合下,新郎和新娘似乎变成了两座肃穆的雕像,令人生怕连呼吸都会惊扰他们。
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花窗柔和地洒在华生和摩斯坦身上,钩织出跳跃的光斑。他们相视而笑,眼中的对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其余不过是空中的飞尘而已。回答了牧师的问题,华生拿起戒指给摩斯坦戴上,他是那么温柔地捧住摩斯坦的手,好像那只手比所有的阿格拉财宝都来得珍贵。
在他们相拥前,玛丽丝看见华生在摩斯坦耳边说了一句话,眼神深情坚定。
作为两位新人的证婚人,福尔摩斯、玛丽丝和弗雷斯特夫人走上前去,见证他们在结婚证书上签字。牧师为他们画了十字,完成祝愿仪式。身边的弗雷斯特夫人早已泪流满面,玛丽丝也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早下定决心不要在这喜庆的时候哭出来,便偏过头,控制住情绪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弗雷斯特夫人。旁边的福尔摩斯一直保持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站姿,垂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张瘦削的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突然间玛丽丝感到所有如梦般的声光都具象起来。她想,她祈祷能够抓住当下的时光,若是能一直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他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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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的仪式结束,在辟邪的第二次钟声中,一行人乘马车前往辛普森饭店举行婚礼早宴。
小包间被布置成了宴会厅的模样,长餐桌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除了几束鲜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一切都显得朴素自然。餐桌上摆放了婚礼早宴所需要的全部酒食:饮品有葡萄酒、咖啡、红茶和一小瓶香槟;主食是培根、龙虾沙拉、冷牛舌和一种玛丽丝说不上名字的鸡肉做成的派。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早宴上必不可少的婚礼蛋糕。这是一个双层的水果蛋糕,大量的无核小葡萄干和混合果皮几乎比面粉和黄油还要多,使蛋糕的口味更加丰富。在橙色糖花的簇拥下,一个用白巧克力做成的吹着号角的小天使为整个蛋糕增色不少。
华生握住摩斯坦的手,切下第一块蛋糕分给众人。
早宴上玛丽丝终于有机会被介绍给几位不认识的绅士——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干练的小个子绅士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警官,一直在低声向福尔摩斯询问着什么。另一位是华生的大学同学,他们都是学校板球队的队员。
婚礼早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家都知道要早一点离开,让新婚夫妇有充裕的时间布置新居,不至于忙得焦头烂额。最后福尔摩斯和哈德森太太也告辞了,玛丽丝透过辛普森饭店的玻璃凸肚窗看见福尔摩斯在路边叫下一辆出租马车,动作灵活地把哈德森太太先扶上去。可是玛丽丝还不想走,她磨磨蹭蹭拖到餐桌上只剩下华生夫妇。下一次再见到摩斯坦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摩斯坦看出她的心思,轻轻地和华生说了什么。华生点点头,很快便离开了小包间。
“我让约翰去检查饭店的账单了,你想再说会儿话吗?”
玛丽丝恋恋不舍地握住摩斯坦的手,看见她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这次婚礼真是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