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斜斜地织着灰网,铁皮招牌被敲出细碎的痛,像谁把眼泪掰成了千万片。老刘的软尺垂在量身台上,量到一半的蓝布还留着体温的褶皱——那是上周程小时来替陆光改衬衫时留下的,领口的银杏叶刺绣被反复摩挲,丝线已泛起毛边。
玻璃柜第三层还摆着陆光最爱的牛津纺白衬衫,左胸口袋绣着极小的“程”字,是程小时趁他午睡时偷偷缝的。那时陆光会红着耳朵把衬衫举到窗前,让阳光穿过绣线在墙上投下金色的星点:“你这针法,还是那么歪。”可后来每次穿这件衬衫,他都会在镜前站很久,指尖轻轻划过针脚,像抚摸时光的纹路。
店门被风撞开时,铜铃发出破碎的响。程小时抱着叠好的白衬衫和黑领带,布料硬挺得像是刚从棺材里拿出来的——确实是。老刘看见他风衣下摆滴着水,在地面画出不规则的圆,像陆光最后一次来店时咳在帕子上的血渍形状。“老刘,结账吧。”声音轻得像浸了水的棉花,落在收银台上却砸出个坑。
处方单从衬衫口袋滑出一角,“美托洛尔”的字样被雨水洇开,像朵褪色的鸢尾花。老刘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打颤,想起三个月前程小时来买领带时,说陆光最近总说“领口太紧”,却在试穿时对着镜子扯了又扯,直到颈间泛起红痕。现在他终于明白,不是领口太紧,是心脏太痛,痛得连呼吸都要把白衬衫撑破。
程小时离开时,伞骨勾住了门框的铜环。他低头去解,后颈的银杏叶胎记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片被揉皱的落叶。老刘突然想起七年前的秋天,程小时也是这样站在门口,举着新买的白衬衫对陆光喊:“你穿这个去拍结婚照,绝对艳压全场!”那时陆光的笑像浸了蜜,现在却只剩雨水顺着伞沿滴落。身边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消毒水混着蜡油的气味钻进鼻腔,程小时的指尖在陆光的白衬衫领口停住。纽扣还系着他惯用的温莎结,可这次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系的,结打得太规整,不像他每次帮程小时系时,总会留道松垮的褶子,说“这样笑起来才不勒脖子”。
“我来。”程小时摸出那条磨旧的黑领带,七载春秋悄然渗入领带的褶皱,却始终没能教会他如何系好手上的织物。此刻领带在他手里打了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就像陆光攥紧的拳头,再也不会松开。
纸折的蝴蝶戒指躺在掌心,翅膀上的“程小时&陆光”被泪水洇得模糊。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蝴蝶公墓》时,程小时在爆米花桶上折的,陆光却郑重其事地戴了整个夏天,说“这是时光的契约”。现在他把戒指套进陆光的无名指,指节硌得他掌心发疼——原来人瘦到极致,骨头会变成锋利的刀,割碎所有关于“永远”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