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清晨六点零七分,初升的阳光如同融化的琥珀,浓稠而缓慢地流淌在厨房的瓷砖墙上,每一寸都镀上了朦胧的暖光。程璐的手紧紧握着汤勺,悬在沸腾的面锅上方,迟迟没有动作。锅中蒸腾而起的白汽模糊了她眼角那颗泪痣,那是陆光留给这世界的最后印记,此刻也在氤氲水汽中变得若隐若现。
碗底静静地卧着两枚溏心蛋,蛋白洁白如玉,蛋黄微微流淌,像极了二十年前陆光第一次煮面时的模样——那时他总是笨手笨脚,煮出的溏心蛋要么太生,要么太老,却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尝试。程小时站在女儿身后,目光落在她发顶那朵洁白的栀子花发卡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他又看到陆光第一次给程璐扎头发的场景,那时陆光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可眼里却满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爸,吃面。”程璐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将碗轻轻推过去,长寿面在汤里晃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倒映着程小时鬓角的白发。那些白发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他的头顶,像冬日里的霜雪,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就在这时,陆诚从身后环住父亲的肩膀,下巴轻轻蹭过程小时后颈的化疗针疤。那针疤是与病魔抗争的印记,粗糙而突兀,此刻却被陆诚的动作温柔地触碰着。陆诚的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带着深深的眷恋与担忧:“今年生日不许只许一个愿望,得三个。”
程小时低头吹面,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熏红了他的眼眶。他在心里默默许下第一个愿望:“璐璐新婚快乐。”璐璐是他的宝贝女儿,看着她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他满心都是祝福与不舍。第二个愿望紧接着浮现:“小诚事业有成。”小诚是他的骄傲,他希望儿子能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帆风顺。而第三个愿望,在舌尖打转许久,最终化作面汤里的气泡,无声地消散——“陆光,我想你了”。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思念,是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的牵挂。
他闭眼许愿时,窗外一只白蝴蝶正轻盈地停在厨房窗棂上。蝴蝶翅膀开合间,漏下细碎的金光,那光芒与陆光相机里捕捉到的光斑一模一样。那一刻,时光仿佛重叠,陆光似乎就在眼前,带着他熟悉的笑容,举起相机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婚纱店里,试衣间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清新而芬芳。程璐伸手轻轻摸着婚纱上的蓝闪蝶刺绣,指尖刚一触碰,却像触电般猛地缩回。她惊讶地发现,那刺绣的纹路竟与自己后颈的齿轮胎记严丝合缝,仿佛是命运早已注定的巧合。萧念夏温柔地替她戴上头纱,乔苓在一旁仔细地调整捧花。捧花中,二十年前陆光婚礼上的鸢尾花干花,正与今日的栀子花束轻轻相碰,花瓣间闪过细密的齿轮光影,像是时光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快看!”陈欣突然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惊讶与兴奋。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漫天蝴蝶正掠过婚纱店的玻璃,它们翅膀上的金斑在阳光下闪烁,组成流动的星图,美丽而梦幻。最前方的那只白蝴蝶振翅悬停,翅膀映出程小时在梧桐树下的剪影。程璐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砸在头纱上,恍惚间,她听见了那年暴雨中陆光焦急的呼喊:“程小时!接住捧花!”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婚礼现场,香槟塔折射着耀眼的阳光,晶莹剔透。程小时握着话筒的手不停地发抖,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众人:乔苓红着眼圈,正在替李天辰整理领带,眼神中满是关切;萧念夏正温柔地给紧张的小孙递薄荷糖,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刘枭医生的手始终按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急救包上,神情严肃而专注;Vein和夏斐在角落认真地调试相机,镜头对准程小时胸前的琉璃星吊坠,那是他最珍贵的物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