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面汤蒸腾着白雾,程璐将溏心蛋轻轻搁在碗沿,蛋壳碰撞的轻响里藏着二十年光阴。程小时望着女儿发顶的栀子花发卡,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碗底的长寿面蜷曲如蝶,他用筷子尖拨弄蛋心,金色的溏黄便在汤里漾开,像极了陆光相机里永远曝过光的夕阳。
“爸,许个愿吧。”陆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未晞的湿润。程小时闭眼时,鼻尖萦绕着双重香气:碗里的葱花混着二十年前陆光煮面时总撒多的胡椒粉,窗外的栀子花香里藏着那年暴雨中少年人身上的皂角味。他在心底默数三个愿望,第三个还未成形,便被白蝴蝶拍翅的轻响打断——那只蝶正停在厨房窗棂的晨光里,翅膀开合间漏下星芒,像极了陆光最后一次替他调相机光圈时,指尖跃动的光斑。
婚纱店的试衣镜蒙上一层薄雾,程璐后颈的齿轮胎记在蕾丝婚纱下若隐若现。萧念夏替她别上头纱时,乔苓递来的捧花忽然轻颤,二十年前陆光婚礼上的鸢尾干花与今日的栀子花束相触,花瓣间迸出细碎的金光,如同一串被时光串起的省略号。陈欣的策划案滑落在地,露出夹在其中的老照片:19岁的程小时和陆光在足球场相撞,少年们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成蝴蝶的轮廓,而此刻婚纱上的蓝闪蝶刺绣正随着她的呼吸振翅,与照片里的光影完美重合。
婚礼现场的管风琴声漫过香槟塔,程小时站在致辞台前,目光扫过台下浮动的光斑:李天辰的足球奖杯在角落反光,李天希的插画本摊开在膝头,画着双生蝶穿越时光齿轮。他的指尖摩挲着拐杖上的蝴蝶雕花,忽然听见远处梧桐叶的沙沙声——那是陆光在记忆里奔跑,白衬衫衣角扬起的风,正掀起他襟前的琉璃星吊坠。
“我先去树下等你们。”他对陆诚微笑,将黑色笔记本塞进儿子掌心时,触到对方手背上未褪去的婴儿胎记。陆诚欲言又止,程璐却忽然按住哥哥的手腕,她看见父亲身后的玻璃窗上,白蝴蝶正用翅膀画出蜿蜒的光轨,那轨迹竟与记忆中陆光临终前在病历本上画的蝴蝶一模一样。
梧桐树下的长椅浸着春日的暖,程小时摸出那张火烧云照片,17:42的阳光穿过相纸,在他膝头织就年轻的影子。他终于读懂陆光那日泛红的眼眶:不是橘子糖,是即将坠落的夕阳在瞳孔里的倒影,是“我怕来不及成为你的永恒”的惊惶。白蝴蝶停在照片边缘,翅膀投下的阴影渐渐浓稠,化作18岁少年抱着足球的剪影,膝盖上的草渍还沾着新鲜的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