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就是早上一场雨,半夜一场凉,光秃秃的枝条也染上了绿意。
新一年,四季轮替,终于是有了开始。
长乐宫的春季是在山上满树梨花开时,开始的,梨花粉白,活像给长乐宫披上了一层细纱,春风吹落的花瓣顺着风就飞向了山下。
裴雁回点了点身侧之人的鼻尖,对方仍旧双眼紧闭,便觉着没意思了,收回了手,懒洋洋戳穿了对方装睡的模样,“行了,醒了就别装睡了。”
珂宁却是慢慢睁开眼,佯装才刚刚睡醒的样子,却又迫不及待的起身,不愧是习武之人,动作迅速,很快就站在了榻前,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仍旧侧躺在榻上,正冷眼看着他的裴雁回的目光。
“公主,早啊。”他笑着干巴巴的和裴雁回道了声早,哪还有那日在裴雁回眼前花言巧语的伶俐口齿。
“嗯。”裴雁回仍旧是懒洋洋的应了他一声。
外头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知晓屋子里的人已经醒了,敲了门后,一行人送进来一应洗漱之物。
比起不自在到浑身刺挠,立刻拿过衣架上的外衣穿上的珂宁,旁人神色都很正常,仿佛这种事情再正常自然不过。
裴雁回也起了身,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镜子看着打算偷溜出去的身影,没拦他,只是拿起发钗比着发髻挑选着该戴哪一支正合适。
她不开口,谁也没拦,得以让那道活似昨夜做了贼的矫健身影得以逃脱。
裴雁回勾了嘴角,瞧瞧,到底是小孩子,有多沉不住气。
“主子,他这几日可是将长乐宫上下都走了个遍,便是含元殿,他也去过一回,还替公子把脉,说他能看病呢。”九歌也替她选择发钗,一边说着。
“不必理他,在回上京之前,他到底要做什么,自会主动告诉我。”
鲁公公一来,就代表着她能在金陵待的日子不多了
只是鲁公公那老狐狸昨个儿和她喝了两盏茶,也不提及某事,她可不是珂宁,她沉得住气。
她不开口问,九歌却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公子整日里只是在看书,只是他这一回伤了,许大夫说怕是又要休养许久,方才能缓过来,说到底他伤了根基,一二年是恢复不了的。”
裴雁回手刺痛,低头看去,叫那凤钗上的金丝刺了下,她右手食指上留下的伤口结痂已经掉落,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裴雁回不想听了,随意拿起一支发钗,簪在发髻之上。
可她听了这话,又很是生气,冷冷道:“怎么,他自己拿刀划了脖子,还要怪到我头上不成?”
九歌轻叹,“奴婢只是想说,好不容易保住了公子一条命,又何必到动真格的地步呢?”
裴雁回良久没说话,过了片刻,又觉着发髻上的发钗不顺眼,取下后吩咐,“让灵素来见我。”
*
鲁公公一来,长乐宫上下的侍从,皮都绷紧了行事,毕竟主子脾气不大好,但主子却甚少行惩戒之事,可鲁公公当真是会罚人的。
鲁青行是谁,先帝在时,皇宫里头谁听了鲁青行的名字不瑟瑟发抖。
他随先帝南征北战,杀过无数敌将,后来大盛国泰民安,先帝不再征战。
鲁青行却因是宦官,不能前朝为官,便在内宫为官,不只是御前侍奉,又为内宫慎刑司执掌令。
慎刑司那可是吃人的地儿,进去了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如今他虽只是公主府总管,前两年,公主府出了细作,公主府上下,只要活着能喘气儿的,都被叫到了跟前,亲眼看着鲁青行手刃了那几个细作。
那胆小儿的,连着做了大半月的噩梦。
是以瓶儿见着鲁公公的第一眼,下意识是转身就想走小道绕过去,可打眼儿就瞧见了鲁公公看过来的目光,硬生生停下了脚步,恭敬行礼,“瓶儿见过公公。”
“嗯。”鲁公公停下,看她手里还提着一副药,心下了然,“行了,你自去吧。”
“是,公公。”瓶儿迫不及待就往前走,飞快回了含元殿。
“后头有鬼撵你不是?跑什么跑。”罐儿见她跑进来,险些跌倒,接过她手上的药包,提了句。
“我回来时撞见了鲁公公。”瓶儿擦擦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小声道。
撞见鲁公公那的确是和撞见鬼没什么两样了,罐儿又问,“鲁公公可有问什么?”
“公公什么都没问。”
公子被公主禁足在了着含元殿,再不多问一句就罢了,而今鲁公公来了也什么都不问,这含元殿就成了长乐宫无人问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