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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燕都落雪。
大雪自晌午扑簌簌飘下,临近黄昏之时依然不见半分停势,凛冽寒风愈发急切。
元墨提着食盒一路疾行,走到朗月堂之时,银尘落满肩头。
踏进游廊檐下,他拍掉身上的残雪,细心整理好衣衫,而后才恭敬的叩响门。
“公子,晚膳来了。”
厢房内,传来男人不甚高兴的一声“进”。
简短的一个音节里,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屋内地龙烧得旺,一进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烛光随风摇晃,一袭华贵紫袍的青年双手负于身后立在堂中,高大俊美,就是脸色极臭。
而桌上半盏茶早已冷掉,一旁还散着几张崭新的银票。
元墨默默打开食盒,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往外摆,又忍不住拿余光瞥向自家公子。
啧,瞧瞧这脸黑的。
无论是当年年轻貌美的岑家小公子,还是如今燕都城里最炙手夺目的皇孙殿下,夫人一醒来便决意离开,毫无半点犹豫和动摇。
元墨怜悯同情的目光宛若实质,岑衍冷冷抬起眼,颇有几分阴森,“怎么,你也想跟她走?”
元墨当即抱起食盒,“小的告辞!”
门砰地一声关上,激起的微风吹得房中烛火都晃了晃。
岑衍瞥一眼桌上的银票,忆起自己那句装模作样故作施舍的话说完,女子便从怀里掏出银票问这些够不够赔偿的情景,忍不住磨了磨牙。
当司柒整理好衣衫和包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入目就是青年沉着脸盯着桌上银票,那架势仿佛是在与毕生劲敌对峙一般。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恒王殿下?”
怎么会有人对着钱财生气?
岑衍轻咳一声,矜持又不失优雅地坐正,“这银票瞧着挺新。”
说着他瞥见女子拎着的包袱,表情一僵,“你现在就要走?”
从山坡滚落下来,虽无伤筋动骨的大伤,也该谨慎修养观察几日,如此迫不及待是什么个意思,避他如蛇蝎不成?
司柒抿了下唇,低声解释,“回殿下,风雪未停,明日怕是会被大雪封道无法出行,我与故人有约,眼下已耽搁许久错过了时辰,需得尽早出城。”
听听,听听这一声声恭顺又疏离的殿下。
岑衍极为不快,“你我也算故人,都是故人,怎么我在你眼中的分量便轻若鸿毛,成了耽搁你与旁人赴约的绊脚石了?”
“我并无此意。”
司柒安静垂首,“若恒王殿下允肯,待过两日一回燕都便携礼登门,以谢殿下搭救之恩。”
“过两日?”岑衍眼中倒映着女子消瘦沉默的影子,将这两字在唇齿间翻来覆去的,恶狠狠的嚼磨。
她的话可信吗?
当年她无声无息离开时,既没带走岑家半文钱,也不曾惊动府中家仆,除了一封寥寥几行字的和离书,什么都没留下。
能这般干脆利落拿出四百两银票“赔偿”给他,可见她不告而别后,日子并非他噩梦中那般忧虑揪心,过得极为不错。
所以这两年,并未有任何一道困难能阻止她回瑶城看他一眼,哪怕寄来一封书信。
而此刻,她却甘愿踏着即将来临的夜色,忍受刺骨的寒风去和别人赴约。
对比之下,这份认知显得格外残酷,岑衍心中的不甘攀升到了极点。
他不信她口中的‘过两日’,“两年未见,一朝故人相逢,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
司柒认真地回忆起她曾听到的那些话,仔细筛选了下,挑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听闻殿下入朝一载多余,深得天子信宠,今年夏日豫州蝗灾来袭,殿下奉旨赈灾灭蝗,政绩斐然,如今豫州各城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恒王殿下的名讳。”
岑衍紧绷的神情蓦地愣住,她还真在关注着他?
那些夸赞之言早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只觉得一派阿谀奉承之态,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听着却有些许不一样。
“... ...咳,这其中也有谋士为我出谋划策,非我一人之功。”
青年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矜持道,“我只是为了在燕都不被人轻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