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落,绯红的霞云在天际晕染开。
狐妖一族在青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夜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群小狐妖推推搡搡地聚在门前,为首的是一位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不少的小狐妖,他胆子也比起他们更大,率先开口:“大祭司,我要检举匀真偷东西!”
他这话一落,后面附和声也不少。
“对!匀真偷了好多狐东西!”
“他偷了我的灵石!”
“还有我的手串!”
“……”
喧嚷中,歧白趴上了扶逐的膝盖,好奇地往外看。
他本百无聊赖地摊着肚皮在晒余暇,今天睡的太饱,有些没有困意。扶逐也不会一直陪他逗乐,他也只好这样消磨时光。
听到动静,他猛窜回了前院,脚丫子脏,趴上扶逐膝盖前还很快地浣洗了一下。
幼崽金灿灿的眸子闪着光,一眨一眨。
在狐群的后方,两个少年押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人。
那人佝偻着腰,瞧不见脸,看着并不与他们同辈,修为按理来说也要更高些,可却瞧着弱不禁风,被一群小辈们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扶逐膝盖上压了个小秤砣,也没有站起。他一直静静地等待这群激昂无比的小狐狸安静下来,方才问那个领头人。
“匀廿呢?”
匀廿在青丘,大抵是大理寺卿一般的存在。他这般一问,这群小狐狸陡然安静,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们素来不敢妄议长辈,尤其是这般担了点职位,有修为,在族中还有点声望的——但还是有狐狸没忍住。
狐群后面有个少年小声嘀咕着:“廿哥是匀真的表兄,谁知道会不会包庇?”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所有小狐狸都盯着扶逐,等待他的答复。
这确实就是所有人的所想。
他们不去找与匀真同辈有亲缘关系的匀廿、不去找爱和稀泥的长老,也没法找还在闭关的族长,这才把主意打到扶逐头上。
这名孤高的大祭司,不太爱掺合族中事务,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莽一莽。
扶逐并不熟悉这几辈孩子的亲眷关系,但不是什么不听崽子说话的老古板。他将歧白抱在怀里,柔掌安抚着,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量高,坐着时候不显。
歧白很喜欢被扶逐抚摸,他在大白狐妖的臂弯里,又翻出了肚皮,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又翻了回来,很安静地窝好了。
有狐好奇地看了一眼歧白,不知道他是谁,但又很快把目光缩回去了。
扶逐冷冽的声音落在了地上,空气一度冷凝:“匀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瘦弱的青年似乎要做殊死一搏,他猛地抬起青肿的脸,袖袍一甩,甩开两个小狐狸的桎梏跪在了扶逐面前,单薄的脊背颤抖着,眼珠子也在抖:“大祭司,匀真不曾做过这些事!请明鉴!”
被他甩开的两个少年狐妖一惊,险些摔倒了。
匀真的喊冤落进了地里,并未激起任何狐狸心中的波澜。若是放到旁的族群,看到他那悲恸至极的模样,脸又生得阴柔脆弱,总归会心有不忍,猜想其中是否有隐情。
这儿都是狐妖,谁不会卖惨?
扶逐问那群少年:“可有佐证?”
小狐狸们倒是有备而来,他们拍出一枚浑圆的留影石,这留影石品阶不高,但尚能模模糊糊拍摄出一个灰狐狸的身影。
这只灰狐狸尾端发白,耳侧有残缺,蹑手蹑脚地钻进屋内,叼走了一袋子人间的铜钱。
拿出留影石的小狐狸攥紧了拳头:“我爹娘在人间闯荡,这铜钱是他们带回来的。”
他说这话时,为了卖惨,还掉了几滴眼泪。没有伤心,全是小狐狸精的算计。
那个领头的少年也说,他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要把匀真锤入地里:“长这样的灰狐狸,除了匀真没别人了。”
匀真似乎也没想到他们有这般大的证据,或者说,他没想到他们会掏出这样的东西,喉中的话语一下子哽住,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一转,也不再吭声了。
众目睽睽下,嫌犯反而沉寂了。像是要认罪,像是放弃挣扎了。
歧白想,他是没有什么能辩解的话了吗?
“如此,”扶逐等待了一会,视线在青年的脊背上逡巡,很缓慢地一闭眼,直到那群小狐狸开始窃窃私语,方才睁开目,侧首问他,“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匀真的手捏着衣摆,洇湿了布料,他吞吐地说,要把字眼从嘴里头挤出去,好吃力:“……匀真,愿……愿领罚。”
扶逐不是什么仁心慈悲的观音,他开口也是罚,轻若薄羽的令:“好,既然如此,便自去磷狱里省过吧。”
磷狱?!
这罚丢的也太儿戏!匀真一听,当即吓得跌坐了下来,他唇瓣打着颤,意欲争辩道,声音也哑了:
“扶逐大人,要论罪名,我只是盗窃,为何要判得这么重?”
几个小少年似乎也觉不妥,惊异地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少年一蹙眉,眼神制止了他身后小跟班们的躁动,他压低声:
“安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