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白晨修结束后唤来了三喜,问:“师父去哪了?”
他今天醒来,是在扶逐的床上。
扶逐早早出去办事了,留了他半张已经凉了的床,和有些皱的床单。
扶逐大概事先嘱托过,没有人进来喊醒他,自然也没有人撞破这个“秘闻”。
三喜还在干活呢,看见小少爷走过来,赶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脏了少爷的眼,低着头:“扶大人昨日接了个大单,那鬼可不好除,据说杀了丘宅上下两百口人,厉害着。”
他怕歧白担心,补充了一句:“今日瞧着,兴许要晚些回来。”
歧白把木剑收好,想一出是一出,开口问他:“那丘宅在哪?我想去瞧瞧。”
三喜吓一跳,“哎呦”一声,忙道:“祖宗,这可不兴去看热闹啊,万一您磕着碰着,等回来扶大人要了小的脑袋怎么办。”
歧白看他这么大反应,一皱眉,过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他说不让我去?”
三喜震惊,连忙点头,哭丧着脸:“小公子可别记恨奴才啊……”
不去就不去。歧白想。
他摆摆手:“你去忙你的,我出门逛逛。”
歧白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我不去丘宅。”
三喜这才大松一口气:“小祖宗,那小的去叫老李跟着您。”
老李是扶家的车夫。
歧白拒绝了,不想劳烦他们:“我就在这儿附近逛逛。”
歧白说逛逛,就是真逛逛。
街坊邻居都晓得了扶宅家新来了一个小公子,是个小天师。
如今寰天这个形势,天师在小百姓眼里声望很高,生怕自己哪日就被鬼怪缠上了,见着了真天师,都得凑上去攀谈几句,凑个关系。
而歧白身为扶逐的“弟子”,对这种感觉更甚。
他一路走着,受了一路的嘘寒问暖,怀抱里都是各种少年人爱吃的糕点零嘴,都是邻里给他的。
这边阿婆问他叫什么,年纪几何?那边姐姐丢了袋小零嘴,喊他路上吃。
路边玩闹的小孩们看着他手里头好东西这么多,眼巴巴围过来盯着。歧白也很客气地“散财”,把掌心里的好吃的挨个分过去。
他们嘴可比小狐狸崽子甜多了,一口一个:“谢谢哥哥。”
他吃吃喝喝走着,似乎走到了街道的头,到了个人迹罕至的地界。
前头是个大宅院,周围都没住人了,看着有些太荒凉,没有人烟,也没有生气。
路边除去秋日的枯木,就只剩下两个卫兵把守,见他晃荡过来,很警惕,立马横下长枪将他拦住。
他们看歧白一身富贵,怕他是哪家公子闹事,表情摆得很难看,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生怕激起了这个公子哥的好奇心,惹下大错。
这卫兵穿着一身黑红制服,腰侧令牌冷冽,神色肃穆。
其中一人率先道:“前方诛鬼卫除鬼,凡人禁行。”
歧白看他们这谨慎样,沉默了片刻,第一反应是:“前面是丘宅?”
那死了几百个人的丘宅?
诛鬼卫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也没有理他,只是再重申了一遍。
歧白自觉后退。扶逐不想让他掺合的事,他自然不会多事,省的给人添麻烦。
于是他扭头,沿着来路回去。
——可老天非要让他掺合这事,还没走多少远,就见乌云遮盖,一道光束自远处的宅邸正中往外扩散,伴随着灼目光芒,是巨大的气浪。
他发辫乱飞,眼被糊得睁不开,但身为神兽、身负修为,好歹也算是站住了。
可是不对,这一风波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光芒尽褪,风浪也平,伴着这个光,是浓厚的鬼气扑鼻,和一群小鬼的嬉笑声。
歧白在浓雾中,看见两个守卫倒在地上,小鬼们往他们手上捆缚绳索,再借助原地的术法,把他们往不知何处运。
好多小鬼……太多了,是他浅薄的灵力无法突围的多。他的灵力在寰天也没被压制多少,但是毕竟修行之路太短,没有以少胜多的本事。
浓雾所罩之处,辨别不清方向。小鬼们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逐渐包围靠近。
歧白怕被小鬼们察觉不对,因而遭遇围剿,只好先一步闭上眼,往墙角一倒。
果然,小鬼们靠近他,将绳索捆缚上,其余什么也没做,只是启动了阵法。
——一阵天旋地转,人便不在原地了,歧白睁眼,发现自己如今被困在一间阴暗的室内。
他可以察觉到自己没有移动多远,这里大概也在丘宅范围内。
这大概是一间地下室,宽阔漆黑,只有几盏昏暗的壁灯。歧白一眼望不到边,只能嗅到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
歧白垂首,余光觑见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了人,各有各的捆法,都尚在昏迷。
其中,就有方才拦他的两个诛鬼卫。
……这是何等的怨鬼,动静闹得这么大。现在想来,这两诛鬼卫拦人的地方还是站得太近了些。
歧白的双手被粗布麻绳锁住,细腻的皮肤已经泛起红痕。
他自睁眼到现在,吃过的苦只有没被明黎捡到时趴在地上那几分钟,尽管这点麻绳他也不觉得如何痛,但瞧起来也是触目惊心了。
——可不能被扶逐看见。
歧白的嘴唇有些干了,他悄悄地甩出一道灵力,割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
啪嗒,绳索断作两截,碎在地上。
空气中潮湿的腥气愈加强烈,有些呛鼻了。歧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悄悄地,将附近人的绳索也割断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道尖锐的女声喊着,伴着丝丝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