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霜降，红星制药厂的烟囱在暮色里吐着灰龙。顾清让的眼镜链缠住"公私合营"协议书，钢笔尖悬在"顾氏炮制法专利"栏——周砚白掌心的薄茧压着纸页，将"自愿捐献"四字焐出潮痕。

"顾技术员这手印…"周砚白忽然抽走印泥盒，中山装袖口沾着朱砂，"比当年按在青帮名册的血指模还红。"他腕间红绸空荡荡，上交的浪琴表锁在档案室，表盘裂纹里游着的青霉菌丝已枯成标本。

车间突传来样板戏锣鼓。云惊鸿的八角巾扎成李铁梅辫，正排演新编《青霉素颂》："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唱腔忽转滇剧帮腔，"没有私心为革命！"

苏曼卿的白大褂拂过鸣放墙，听诊器挂的婚戒碰着大字报浆糊桶："周厂长，小阿宝的媳妇又怀上了！"她突然压低声音，"老裁缝的徒弟…把阴丹士林布改成窗帘布了。"

汽笛声里混进缝纫机悲鸣。老裁缝在仓库角落拆戏服，金线盘龙在"破除四旧"标语下抽搐："顾大夫看这料子…"他忽然剪断最后一根线，"改作工装裤可惜了。"

档案室铁门轧轧开启。小阿宝的公安制服沾满粉笔灰，疤脸在合营协议上浮动："厂史办要资料…"他撬开浪琴表展柜，青霉菌标本下压着半张戏票——梅兰芳亲签的《穆桂英挂帅》，票根被红笔划了叉。

"开会！" 周砚白的中山装口袋露出检讨书草稿，顾清让的无名指婚戒在协议压出凹痕。两人同握的钢笔尖划过"自愿捐献"条款，笔杆突被冷风激得冰凉——当年同济堂的紫砂铫碎片，正垫在档案柜腿下。

工作组组长突然摔碎搪瓷缸。老张的解放鞋碾过顾氏炮制法手册："你们这些老规矩，就是阻挡社会主义的裹脚布！"纸页纷飞中，云惊鸿的水袖残片飘落，金线盘龙缠住他脚踝。

"张组长…"周砚白忽然卷起袖管，盘龙刺青上的五角星徽章蒙了尘，"当年打鬼子，顾家的紫雪丹救过你爹。"他指尖戳向苏联生产线，"您这全盘苏化，倒像瓦西里炸锅炉的手法。"高音喇叭骤响《社会主义好》。

云惊鸿领着工人合唱抗辩，老裁缝的缝纫机踏出进行曲，针脚走成"土洋结合"标语。苏曼卿突然撞开会议室："锅炉！锅炉又…"听诊器甩上玻璃窗，指针疯转如当年□□会的表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