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醒来陪阿鷟玩嘛。”
温璞哽咽,蜷缩一团。
她又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谁就爱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亲昵地蹭蹭头。有时候还很调皮,故意弄乱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或者突然“啵唧”一下,又亲又咬脸颊上的肉。
祖父笑话她是一颗苍耳子。
小小的钩刺,粘了掉,掉了又挂,烦人得很。
还喜欢抱人贴脸,高兴起来时,不管亲疏远近、男女老幼,小狗熊似的不放手,完全不懂什么叫做避讳。
要一遍遍的耳提面命,这闹心的性子才渐渐改了去。
可现在没人管,也管不了了。
崔阿姆睡迷糊了,祖父也很少醒来,大夫们说不出个究竟,只道万万不至于如此才对。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里出问题了?
温璞好害怕。
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朦胧的念头浮现而难抑。
她没染疫病。
师尊曾偶然提及,由于她自小身子骨差,便举众人之力寻了不少灵丹妙药,治病的,养生的……百花缭乱,深怕遗漏一味,恨不得多续几年命。
闻百药也酸溜溜说过,当初接她来商山时,保证定能还他们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儿。若她不幸早殇,巍巍商山的名声可不能要了。
他还讲,“有一味草药名作‘狩凰草’,颜色明艳至极,果实能生幻象,与另一株‘三方紫’的花汁配成一方,却能解百毒。”
“知道为什么称作‘三方紫’?”他显摆道:“典籍记载,源于诗词,‘一方黑照三方紫,天寒地暖煎人寿’。煎得巧,是增寿,煎坏了,是夺命。小师尊,你运气好,再珍贵的药丸子,都能喂嘴里当甜豆来尝。”
旧事,温璞不记得了。
但她确信自己的血可以解毒。
闻百药之所以告诉她,是因为不知钟吉利误食了什么,情况不太好,可他们又怕被师尊们知道,才找到她,希望她的血能有点用处。
后来,钟吉利确实没事了。
那么这次,也可以?
趁无人注意,温璞刺破手指,静悄悄往药盏里滴了几滴,怕不够,咬咬牙又划了手腕。许是经验不足,不如闻百药熟能生巧,一恍惚,割得痛极了,最要命的是血哗啦啦流得猛,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止住。
黑黢黢的汁消融了血色。
自己抿了一小口,才小心翼翼喂给睡着了的祖父喝下。
然后跑去看望崔阿姆,如法炮制。
紧接着,又回到祖父身边。
傻乎乎地瞎折腾。
她巴巴地蹲在榻前,瑟缩守着一方净土,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下雨了,檐前的护花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傻孩子,这么不顾惜自己……”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低声些什么。她想睁眼,却无力掀开。浑身犹如腾空,被冷飕飕的风吹来吹去。落不到实处,唯独手腕火辣辣得疼,疼出了流不尽的湿汗。
崔兰芝在给她上药。
盯着那伤疤有些失神。
服用后两三时辰,他们终于苏醒,病也似乎痊愈了大半。
“痴儿……从哪里学来旁门左道之法?”
纵然敬佩“割肉奉君尽丹心”的古之君子,可设身处地一换位,割肉也好,流血也罢,这样的供奉,她是万万不愿享受的。
“阿,阿姆?”
忡惙着,耳畔传来细微声响,余光一瞟,不由惊喜非常,“啊!女郎醒啦。”崔兰芝赶紧半扶边抱,推了个软枕让床上小人儿舒服些坐起。
温璞口干舌燥,虚虚喘气,两鬓冷汗黏稠令人难受,眼中却隐隐闪烁明亮的希冀。
她指头一勾,牵住崔阿姆的衣裳,急急问:“大父好了嘛?”
崔兰芝笑得温柔,“病愈了,女郎且放心。”
又补充道:“郎主在忙,等空闲了回来看你。”
然后“哦”了一声,温璞又乖乖睡下。
华灯初上,温祥匆匆来瞅。
给自家小孙女捏好被角,他静坐了一会,复又把不安稳的小脚塞回被窝。
辨不清嘟囔着什么梦话,但见她不知愁地睡得安详而甜美,温祥不禁苦笑,抹了充斥血丝的双眼,疲惫地想叹气。
陛下派兵增援,怎料将帅愚钝,接连上当。
参军郭戎率兵南北夹击,夜袭成功,艰辛拿下囤积粮草的副城,原本大可以一鼓作气,却偏要修整一番,反倒给敌人喘息之机,也被围成了困兽。
更可气的是宗室汝阴侯石涛。
段部大将段合驻守险要,以逸待劳,绞杀前来讨逆的大赵官军。此贼阴险狡诈,派亲信在白狼城外放干草燃烧,假称已攻破城池。可恨石涛轻信,认为事已至此,索性放弃增援任务,以免受损自身实力,直接下令撤退了。竟不知查探虚实。
待察觉不对劲,为时晚矣。
人笨,气量也小。为挽回面子,气昏着头脑去追歼段部“残军”,结果中埋伏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