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芝和玲子先找个地方喝了两杯,到达CANDYBAR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夜店门口人山人海,有人排队等着进去,有人出来接朋友,还有扎堆抽烟的。人群三三两两,门内门外是两种热闹,却一样喧嚣。
两个人走到队尾。玲子常来,和这里的经理Eric认识。有时候碰上,点头打个招呼,Eric还会送轮酒。
不过周五晚上这种时候,Eric八成在里面正忙,排队就排队吧。
忆芝叼着一支棒棒糖,低头刷小红书。旁边玲子用肩膀撞她一下:“哎,说说呗,今天你那相亲对象,怎么样?”
见她一直盯着手机不搭理,玲子来劲了:“岁数大不大,长得怎么样?说呀。”
忆芝放下手机,想了想:“还行吧,门不当户不对,没太注意看。”
玲子的八卦之心还没灭:“身材怎么样?不搞对象,留着搞搞别的……”她一脸坏笑,手指还在她肩带上勾了一下。
“哎我靠,你这脑子里怎么净是这些……”忆芝笑着骂她,扫了眼周围人群,把“黄/色废料”几个字省去了。
晚上出来玩,她还是穿着仔裤和板鞋,上衣换成了真丝吊带,头发随手用抓夹盘在脑后。
玲子的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盯得她心里发毛。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手指直接捏在玲子腰侧:“没你身材好……”
玲子笑着,回手掐她屁/股,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完全没注意夜店门口刚刚停下一辆MPV,车里下来几个人,径直往里走。
队伍前头几个人踮起脚张望,还小声议论:“好家伙,坐V-Class来的,是明星吗?”
“你傻呀,明星能从正门进夜店吗,不怕被围了啊?”
“前方带路的是CANDYBAR李老板吧?能让他陪着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听着前面人交头接耳,两个女孩也不闹了,回头想看看热闹,却只看到商务车开走时的红色尾灯。
俩人撇撇嘴:“什么大人物吧。”又自嘲地笑,“有些队呀,还得咱们排!”
早知道今晚第二轮是夜店,靳明觉得连饭局都不应该去。
可饭后李老板盛情邀请,他也实在不好驳面子,只得一并过来。
“算是朋友们凑个局,方便平时聚聚,真不算正经生意。”李沛走在前头,话说得很低调。
靳明下了车,顺手拉了拉袖口,眼神随意地扫过人群。
这一眼,他顿住了。
夜店门口队伍很长,队尾的人群里,她正站在那儿。
浅蓝色的丝质吊带衬得皮肤雪白,肩线裸着,头发松松挽起,耳后几缕碎发贴在脖颈上。
她正笑着,和旁边一个女孩闹成一团。笑声透着点坏劲,嚣张得像谁也收不住。
完全不是白天坐在咖啡厅那个人。
也不是他印象里,和他“进不了一扇门”的那个声音。
真巧。
两个女孩终于排到门口,手背上各盖了一个荧光戳。忆芝跟着玲子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哎,你说的体育生弟弟呢?”
玲子头也没回,踮着脚在人群中找熟面孔:“不靠谱儿,他们周末要去打比赛,今晚不敢出来了。”
她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这么多人里肯定有不错的,自己进去找呀……”
“靠……”忆芝笑着骂她,两人推推搡搡进了场子。
接近午夜的CANDYBAR,燥得能把整栋建筑点燃。舞池里人头攒动,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和玲子相熟的调酒师冲他们招手,硬是在吧台边挤出一人半的位置。
两杯鸡尾酒很快推了过来。忆芝接过一杯,咬着吸管慢慢喝,眼神在灯光里游移。
玲子趴在她肩膀上,手一指舞池,歪了歪头。
她摇摇头。
现在不能下场,人太多,太乱了。
玲子还想去找找有没有熟人搭个伴。忆芝点点头,一个人靠在吧台边,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CANDYBAR二楼的位置,是留给股东和熟人的,楼梯口有安保把守。
靳明坐在角落,身侧是李沛、二助、还有几位朋友,酒桌上刚换了一轮新酒。
灯光随着节奏跳动,环境嘈杂又热烈。卡座里的人谈笑风生,唯独他神情平静。
他不擅长在这种地方放松。来,只是人情。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手里拿着酒杯,走到栏杆边。视线略过舞池,落在吧台那一带。
她一个人靠着吧台边,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肘搭在台面上。吸管含在嘴里,漫不经心的,一副懒得认真玩的样子。
有人靠近搭讪,她笑了一下,随便摆摆手,连眼神都懒得给。
她抬手挠了一下耳后,头发盘得松,几缕细发落下来,垂在锁骨上,皮肤在旋转的灯光下像被涂了一层淡金。
她微微踮了下脚,像是在找人。视线似乎扫到什么,笑了一下。眉毛挑起来,嘴角一翘,眼睛弯弯的。
灯光乱舞,人头攒动。可她站的那一段吧台,看起来总像是比别的地方亮。
靳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在看她。
但他确实看了一会儿。
李沛走上来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招了招手,叫Eric过来,让他去请人。
Eric快步下楼。
他走到忆芝身边时,玲子正好回来,和Eric拥抱着打了个招呼。
他们两个更熟,Eric和玲子耳语了几句,朝二楼方向指了指。
忆芝下意识跟着抬头,二楼栏杆边站着两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高个儿的那个。
是他?
她愣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却收紧了。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嘴角缓缓扬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挑衅,也不像客气。更像是,“原来是你啊”的了然。
他也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
玲子察觉出气氛不对,轻轻碰了碰她胳膊:“认识啊?”
忆芝斜了她一眼,笑得不紧不慢:“你不是刚打听我那相亲对象么……”说着,微微一侧头。
玲子的眼睛瞪大了:“不会吧?在这儿?!”
Eric还在一旁等着答复,脸上挂着恭敬又殷勤的笑。
毕竟是李总交代要请的人,他不能怠慢。
忆芝再次抬眼,隔着嘈杂和灯光,看向栏杆那边的身影。
靳明还在原地,像是在等她决定。
她低头笑了一下。
想玩儿,是吧?成。
她看向Eric,微微一点头。
Eric眼睛一亮,马上欢天喜地地引着她们上二楼。
二楼灯光不甚明亮,音乐压得低沉,重低音带着耳膜,连着胸腔,像心跳一样缓慢起伏。
李沛见她们上来,刚要介绍:“这位是——”
靳明已经开口,语气不疾不徐:“罗小姐,又见面了。”
李沛一愣,原来是认识的。
忆芝的视线绕过李沛,直接落在他脸上。嘴角扬着笑,却不带温度:“靳总今天行程够满的,白天请人喝咖啡,晚上请人喝酒。”
声音不高,但刚好清晰的送到他耳边,听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讽刺。
靳明其实忙了一整天,已经有些乏了,但她这话落下来,他也不能不接。
“这酒是李总的场子,我不过凑个热闹。”他语气淡淡,目光掠过她身后的玲子,又看回来,“你也挺闲。”
忆芝笑了,眼神不躲不让,不动声色地拉过玲子,介绍得极其简略:“我今天相亲对象,靳总。”
连名字都懒得给他说全。
玲子大大方方握手,和靳明打了个招呼。
李沛也凑上来接梗:“认亲大会圆满成功,大家坐吧。”把他们让到一组六人卡座。
忆芝假装整理裤腿,扶了玲子一把,把她让到了靳明身旁,自己率先坐在卡座最内侧,他的对面。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笑,像是在说:您不是不忙吗?我朋友挺能聊的,您受累陪陪。
二助一愣,只好挨着忆芝坐下。下午忆芝见过的是一助姓刘,现在这阵势,二助有点摸不清状况。
李沛让Eric和女伴Lisa照应这一桌,自己去和别的朋友打招呼了。
靳明拿着酒杯,抬眼看过去。宽大的沙发里,她坐得懒散,抬起一只脚,蹬着大理石台几的边沿。
昏暗灯光下,她冲他翻了个白眼,翻得极慢,翻得毫无顾忌,像在告诉他:
你请我来的,我来了。
想怎么收场,你最好早做打算。
靳明没笑,手指在杯沿轻轻一敲。
清脆的声响混着音乐的震动,像一滴水落在酒里,涟漪长久不散。
“你们刚到?”玲子看看旁边的两个人,试图缓和气氛。
二助适时的回答,“刚来不久。”
靳明拿着酒杯的手腕转了转,慢条斯理开口,“罗小姐是这里常客?”
她挑眉,语调漫不经心,“怎么,靳总想说,这地方不适合我?”
“不是。”他笑了一下,靠在沙发上,姿态松弛,“只是有点意外。”
Eric落座前,已经收到了李沛使过来的眼色。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女伴。
Lisa立刻会意,两手一拍:“玩点刺激的!划拳吧?”
话音刚落,服务员上前,熟练地在大理石台面上排开六排 shot 杯,每排六个,一排排斟满烈酒。
密集排开的杯阵,酒液在节奏灯下微微跳动,像一口不说话的陷阱。
整整三十六杯。
二助年轻,玩得开,一般晚上的应酬都是他跟着靳明。看见这阵仗也是一皱眉:“输一把喝一杯?”
Eric笑了,笑得像是早就等着他问:“那你就小看这局了。”
Lisa语气发亮,带着点兴奋:“来点狠的。两人一组,一人出拳、一人报数,输一把,喝——一排!”
六杯。
气氛停顿了几秒。
音乐节奏还在跳,重低音一声声压下来,空气里像被什么拽住了节拍。
玲子率先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忆芝,对她眨眨眼。
这种玩法,她想帮忆芝放水都没有机会。
忆芝看向靳明,眉尾轻挑,轻轻一点头,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好像在说:“你玩得挺大。”
靳明本想抬手喝口酒,被她这一眼看住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
Eric话锋一转,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也不是非得喝。不想喝,就亲一下也行。”
Lisa扭头就在Eric脸颊亲了一口:“接个吻抵六杯,值了。咱先预热一下。”
靳明这才明白,这局不是“活跃气氛”,是李沛给他开的“便道”。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方阵,又扫了一眼坐在对面、咬着吸管,正在和玲子交换眼神的女孩。
就不该让她上来。
玲子带着二助先上,对战 Eric 和 Lisa。
两边出拳都快,三局两胜,Eric 和 Lisa 输得痛快,亲得更痛快。
Lisa拉着 Eric 的脸亲得响亮,亲完还笑嘻嘻地帮他擦掉唇膏:“今晚第一口真甜。”
气氛被点着了火,李沛那桌几个朋友也转过头看热闹。
接下来是靳明和忆芝。
二助看着他,脸上是一种“老板我真帮不上你”的表情。
靳明的目光落在台面,手指搭在杯沿,像是把这一排玻璃快速估了个值。
六个,一口一杯,他知道自己能撑到哪。
忆芝靠着沙发,头一偏,慢悠悠地看他一眼。
眼神像在问:“你行不行?”
他挑眉回她,话没出口,意思却明显:“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