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贞儿的表情凝固许久,方才缓缓启唇,反问道:“女子只能被人休弃吗?”
被反将一军,沈韫珠却神色未变,只静静看着对方。
杨贞儿同样挺直腰背看着她,不过须臾,脑海里就被不久前那句“你能拥有那样敢于跳出樊笼的勇气,这才是你该引以为傲的。”塞满。
“我……”杨贞儿叹气,终是败下阵来,嗫喏解释:“我只是想活得体面些。”
沈韫珠知她未将话说尽,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拱手道:“是我失言了,杨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从罗裳坊出来已是午后未时,三人饥肠辘辘,随意找了家食肆吃了碗馎饦来充饥。沈韫珠看着卫琢结账时,心底还有些不适,觉得不该如此。无奈她将身上的钱全数赔给了罗亭君,二姐的钱也在更早前全都留在了申记布庄。
果腹后他们便离开了修德坊。
那几个回去复命的人不知会对沈直说些什么,倘若沈直抓不到她的人,恼羞成怒之下不知会对阿娘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韫珠越想越担心,索性今日就先查到这里,她必须回一趟别院,亲眼确认阿娘她们是安全的。
尉迟珠听后却不同意,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双眼掠过旁边的卫琢,伸手拉过沈韫珠手里的缰绳,将其连人带马一起拽去远处僻静的死胡同里。
“你可想过,沈直能用你阿娘胁迫你一次,便有第二次。以他那德行,恐怕早就在别院布下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尉迟珠压紧嗓音,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着急。
沈韫珠怎会想不到这些?方才没有机会去深想,只一味的想要尽快摆脱沈直的人。可等她完全冷静下来以后,她就后悔了,懊恼自己不该如此莽撞,激怒沈直的后果很可能是让阿娘她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阿姐,我必须回去。”沈韫珠望着对方时,一向坚毅有神的眼睛,却缓缓聚满了请求与惶惑。
尉迟珠却并不为所动,语气变得比方才更加急切,仿佛她说慢一些,就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她说:“我知你机敏,可双拳难敌四手,你现下还斗不过沈直。你这时回去,只有、只有一个下场。三妹,算阿姐求你,再忍一忍,好吗?”
沈韫珠没有马上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说明她的立场。
尉迟珠按捺着心中的焦躁与无力,尽量柔声哄道;“那阿姐替你回去看看好不好?阿姐一定会照顾好你的阿娘,保证她们不会受到伤害。”
沈韫珠见她如此,也不觉放软了嗓音,商量道:“阿姐,我只悄悄回去看一眼,若是别院风平浪静,我自不会露面。而且我有功夫,行事也更方便些。”
尉迟珠顿时咬住唇瓣,死死拽住她的手腕,胸口起伏逐渐加快,眼神闪烁又狂乱,咬牙切齿地说:“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沈直……”
“阿姐!”沈韫珠轻呼一声,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向四周看看,确定无人后方才长长松口气。
她心里非常清楚,二姐姐说这句话并非着急的口不择言,她是真的想找沈直同归于尽。其实早在三年前她刚遇到二姐时,二姐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将沈直除掉。
可二姐已经失去许多,不该再为那个畜生丢了性命,他不配。
思及此,沈韫珠无声叹息,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眼神亮起,反握住尉迟珠的手说道:“阿姐,我想到个人,或许他能帮我。”
方永。他既愿意放她走,看着又那么宝贵阿兄的遗物,说明他还顾念着旧主的情意。
-
秀宁坊,金婶家。
沈韫珠借来纸笔,提笔写下一封信,在交给尉迟珠的同时,又将腰间的锦囊解下来递过去。
这锦囊亦出自阿娘之手,方永若对信有所怀疑,只要见到它自会明白。
“我这就想法子送去。”尉迟珠将两样东西妥善收好。
沈韫珠跟着起身,还未来得及同旁边的阿术开口道别,对方却忽然握住她的腕子。
尉迟珠眉心一跳,正要骂句“小子好生无礼”,耳边就响到一道欢快的喊声:“阿嫂今日一定要留下吃饭,阿娘做了牛肉糜饼、枣沫粥还有乳饼。”
“阿嫂?”尉迟珠的音调都变了,瞪眼看看沈韫珠,旋即又瞥向正立在三妹身后的卫琢,思绪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卫琢面上却毫无波澜,抬手在阿术脑袋上摸了一把,告诫道:“莫乱叫,吓着客人了。”
沈韫珠一看尉迟珠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若不赶紧解释清楚,二姐姐怕是愤愤地却连娃娃的名字都想好了。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当着众人的面,忙将自己刚遇到阿术时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着重解释一番阿术误会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