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是大,但楼里大多是些见风使舵的赌徒嫖客和精明的龟公,火起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除了几个被烟呛晕的倒霉蛋被拖出来,何来你口中的‘几十口子人命’?”
“倒是你,张鸨母,听闻楼被烧了,多年搜刮的积蓄付之一炬,这才真是要了你的老命吧?”
“你恨的不是死了人,你恨的是破产!恨的是仙长断了你的财路!”
陆小川冷笑一声,
“如今,你倒有脸披着‘苦主’的皮,跑到这仙家之地来,用几十条莫须有的人命,为你那肮脏贪婪的心讨个所谓的‘公道’?”
“仙长放火烧楼,是替天行道,是泄心头之恨!杀那两个畜生,是替玉兰索命!至于你……”
陆小川微微俯身,那双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张氏惊恐万状、被彻底撕下伪装的丑陋面孔。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仙长手上沾血?”
“ 你手上沾的,是那些被你推入火坑、被你随意处置的可怜人的血!是玉兰的血!仙长的火,烧得干净!”
真相大白!
九霄殿内陷入了另一种死寂。震惊、恍然、鄙夷、唏嘘……复杂的情绪在众人脸上交织。
苏钰遥没有否认。
知晓他性子的人都明白,这是变相承认了。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目光,此刻都转向了地上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张氏,充满了厌恶。
玄霄真君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既是松了口气,也是对过往的了然。
云澜真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看着苏钰遥的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疯子……还是那么疯。”
林疏月捂着嘴的手放下了,泪水无声滑落,是为那个叫玉兰的陌生女子,也是为师尊那段被血与火包裹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江无尘站在原地,浑身湿冷,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看着殿上那个霜色的身影,挺拔,孤傲,
扬起头颅,永远骄傲的,坦荡地承认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是滥杀无辜的魔头,是为弱者复仇的……一把焚尽污浊的烈火。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震撼,是心疼,是终于理解了师尊骨子里那份刻薄乖张下深藏的、被血与恨淬炼过的那颗心。
“师…尊……”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苏钰遥没有看他。
他直起身,仿佛甩掉了什么脏东西,广袖一拂,对着玄霄真君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慵懒:
“师兄,此等腌臜污秽之人,污了玉清宗的清净地,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
“我累了,失陪。”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转身,踏过冰凉光滑的青玉地面,朝着殿外走去。
霜色的身影穿过敞开的殿门,融入外面清冷的月色中。
经过江无尘身边时,苏钰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一根无关紧要的廊柱。
直到那霜色的衣角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无尘才猛地回神。
他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之前的冷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地上失魂落魄、彻底被众人唾弃的老妇,又看向殿外无边的夜色。
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
少年人初生牛犊般的莽撞,在寂静的大殿中骤然响起,清晰无比:
“杀得好!那两个畜生,本就该死!那污秽之地,烧得干净!我师尊……我师尊何罪之有!”
掷地有声!
满殿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眼神灼亮的少年身上。
玄霄真君愕然,云澜真君挑眉,林疏月更是瞠目结舌。
虽然她心里也这么觉得,却是万不敢当众说出来的。
而殿外,即将隐入黑暗的霜色身影,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