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会的喧嚣终于落幕,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
玉清宗七十二峰的云霭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钰遥“大义灭亲”,亲手诛杀魔胎弟子江无尘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修真界每一个角落。
玉清宗内,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最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是林疏月。
那个曾为江无尘仗义执言,会悄悄塞给他金疮药和桂花糖的师姐,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鲜活气。
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在晨课时分准时出现在天权峰寒潭边练剑,更不会主动去敲苏钰遥寝殿的门。
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苏钰遥碰面的场合。
偶尔远远望见那抹霜色身影,她便会立刻垂下眼睫,像受惊的兔子般匆匆绕道,
发间的银铃也不再如往日般清脆作响,沉默地贴在鬓角。
她将自己埋进了经阁深处,或是接了最远的除魔任务下山,
用忙碌和距离筑起一道墙,隔绝开那个沾着师弟鲜血、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的师尊。
苏钰遥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比从前更加乖戾难测,如同一点就燃的炮仗,又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天权峰上,值日弟子们噤若寒蝉。
晨露未干时,便有人因端上的灵茶温度稍烫而被冰冷的灵力掀翻在地,茶盏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宇内格外刺耳。
书房里,昨日才整理好的玉简典籍,今日可能就被主人毫无缘由地拂落满地。
他不再斜倚云榻,更多的时候是负手立于窗边,背影孤峭如绝壁寒松,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方圆十丈内的空气都凝滞冻结。
那双总是带着刻薄或慵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沉沉的阴郁和近乎麻木的烦躁,看什么都带着一股厌弃。
他不再罚人跪堕仙台,因为无人敢靠近,也似乎失去了那份“兴致”。
偶尔有峰主长老因宗门事务不得不前来禀报,往往话未说完,便被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一句冰冷的“出去”便将来人所有言语堵死。
玄霄真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了。
那看似暴戾无常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旁人无法窥探的惊涛骇浪。
苏钰遥眼底深处那点被刻意用戾气掩盖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郁郁寡欢”,像一根细刺,扎在玄霄心头。
他想起幼时国破家亡,苏钰遥大病初愈后,也是这样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地望着椒房殿废墟的方向,像只被遗弃又竖起浑身毛发的小兽。
玄霄无声地叹了口气。
劝慰是徒劳的,苏钰遥只会用更锋利的言语将他刺回。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那个“铃”……玄霄望向镇魔渊的方向,眼神复杂。
一日,玄霄处理完宗门冗务,并未直接回九霄殿,而是御剑悄然下了山。
回来时,他宽大的道袍袖中,小心翼翼地拢着一团毛茸茸、还在微微颤抖的小东西。
他径直来到天权峰主殿。殿内一片狼藉,一个价值不菲的青玉笔洗刚刚在墙角碎成一地晶莹。
苏钰遥背对着门口,霜色广袖无风自动,显然余怒未消。
“师弟。”
玄霄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