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雀耍点不正经,多年来已经成了他的惯性,要把话收回似乎是不可能了。青年徒劳地晃了晃脑袋。然而意料之外云守并没有继续讨伐过来。云雀把拐子垂了下去。
也许是自己摇头摆脑的姿势过于滑稽,有一刹那,骸觉得仿佛看见云雀的眉眼深处又浮起了笑影。不是此前那种嘲笑,也不是跟他打架时享受的笑,而是单纯地……快要被他逗笑了似的……骸的心头猛地翻腾了一下。
紫色的火焰摇曳着渐渐熄灭。云雀没多说,掉头朝浴室去了。
“你先别睡,等着我。”
***
偶尔他会想到这样的问题。“如果是云雀,会怎样?”
如果云雀遇到这些生活中总会有一两次的小小的可笑困难,会怎么做?静静地忍耐过去,是吗?他所知道的云雀恭弥从来不会向人示弱,至少是从来不向外人示弱。
而如果那困难并不是像耳朵灌了水这样微不足道呢?严酷的、并不可笑的境遇,横亘在云雀周围的时候,这个会笑得悠闲又霸气的家伙,又是怎么一次次度过的?骸知道,其中至少有一次,是自己在黑曜那时加诸于他的……
他们两人经历的风波劫难都不少。但六道骸觉得,那些经历给自己留下的印记像雕刻刀一般,渐渐才塑成了今天这个他,笑起来皱着眉,不咸不淡的,肚子里藏着一大堆主意。从自己的模样,别人就看得出的吧,一路走过来的那些沧桑……可云雀恭弥生长得仿佛是了无痕迹,什么伤,什么疼,都像年轮一样,只在内里。
他或许也是在刚刚才强烈地意识到这一点的。当云雀那样、无心无思地单纯对着他好像要笑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平日那种强大的微笑包含了多少‘修炼’的累积。
【而今少年狂歌都敛起】
在枕头上仰了一阵,不是很久,云雀走进来。见六道骸躺平在那好像等待手术的病号,云雀又一次露出近于忍俊不禁的表情。骸眼睛亮闪闪盯着云雀,想要把那个为自己才出现的神情深深印到脑海里。
“挪过来。”
云守坐到床头,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膝枕疗法?”
黑髮青年眼稍一挑。“有意见?”
没有!!完全没有啊!!骸眉开眼笑地挪过去躺下,云雀的指尖探到他的发丝之间,掩住他的右耳,又命令他侧过身来。
“说起来,泡在罐头里的时候倒是没有进水的问题吗。”
“其实就是在水牢那些日子留下的易发后遗症哦。刚出来的那两年,有时候还会间歇地耳鸣……”
“哇哦。”
“别担心,已经完全好了哟。就算恭弥微微的呻/吟声也能一清二楚——”
“你这颗脑袋就由我来拧个一百八十度吧。”
隔着和服微湿的布料,传来云雀暖和的体温。他库呼呼地笑,云雀一只手掐在他脖子上。右耳仿佛隔着玻璃罩子,嗡嗡作响,水滴将外界的声波反弹,却将他体内的声音成倍成倍扩大:
这个人爱我。我也爱他。
许久云雀拔开了覆住他右耳的手。骸感到温热的水正顺着耳道一点一点地滑下,像是迷路而终于找到了出口。听觉变得通畅起来,朦胧的句子一下子涌上来,前所未有地清晰。
“明天定几点的闹钟?”黑髮青年打了个哈欠。
骸在他膝上仰起脸,舒展着笑开。“把彭哥列的工作翘掉怎样?”
“……随你便。”
【而今年少风雨都远去】
有些话,它们穿过耳鼓进入他的身体,溶进他的血脉,渐渐回旋遍布他的全身上下。他愿意反复地听了又听。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