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茫然起来。
车里的汽油味比车外更刺鼻,在怔忪与茫然中,他捂住鼻子,忽然想起来是在哪儿闻到过这种味道。
“确认好了吗?”那个警员在车外问。
“确认好了的话,过来签字,签完举着这张纸和车子拍个照,就可以领走了,不过可能需要叫人来拖,因为油漏光了。”警员说。
李漾一双眼睛此刻大而无神,出去签字,警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这么热吗?”这小同学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
李漾擦了擦汗,举着纸张和那辆本田拍了个照。镜头里的李漾脸色惨白,望着镜头的瞳孔并不聚焦,手指将举着的那张纸捏得变形。
——车里的这股味道,他在周弦柱身上闻到过。
警员奇怪地嘀咕了一声,好奇他怎么确认了一下车子脸色就变得这么差,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的时候,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对夫妻。
“阿漾……”那对夫妻中的女士惊讶地喊。
李漾扭头望去,本就茫然的神情更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是周弦柱的爸妈,他们怎么在这儿,刚刚警员口中的人就是他们?
“你……怎么在这儿,你也听到了消息?”周弦柱的妈妈董若卿惊讶地掩唇问,“你的记忆恢复了?”
李漾表情一片空白,什么记忆?
“哎,也好。”董若卿说,“早晚都要面对的,开庭的时候你也需要到场的。”
脑海中各种问题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在他脑海里弹弹蹦蹦,但就是串联不起来,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询问,李青晚姗姗来迟。
“阿漾,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是找到了你姑父的车……”李青晚说。
李漾把那张纸递给她:“是找到了。”
“警察怎么说?”
关于这方面警察没跟李漾说太多,他也不清楚,他如实告知。
李青晚点了点头:“我进去聊聊,”
进去前又挽了挽耳边散落的凌乱的头:“你做完笔录了就先回学校上课吧,不要在外面乱跑。”
她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李漾忍不住说:“要不要我请假一段时间,我们轮换照顾表弟。”
“别瞎说,轮得到你一个学生来照顾,子扬爷爷奶奶也来了,有他们帮忙,你不用操心这些,好好学习,知道吗。”
李漾失魂落魄地从派出所门口出来,周弦柱爸妈的车就停在外面,看他出来,朝他挥了挥手。
董若卿的双目充满慈爱,她温柔地征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看看谁?
但是李漾没问,他点点头,上了车。去了就知道了,他有太多想问的东西。
车子往城外开去。
“我们阿柱啊,小时候跟你最要好,那时候我们搬来临水县,他死活都不肯搬,问就是说舍不得你,不想跟你分开,后来好说歹说把他拉上车了,他晚上还偷偷哭鼻子,哎呦……这死小孩最倔了,我们哪见过他哭鼻子啊,以前跟邻村的那个叫大水牛的孩子打架,打得一身伤,都没见他哭过……”
大水牛是邻村的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小时候总喜欢嘲笑他是瘸子,周弦柱没少为了这事儿跟他打架。
李漾苍白地笑着,附和道:“是啊,他小时候太倔了。”
其实心里有点慌,有点没底,为什么聊起周弦柱。
途径花店,董若卿下去买了一束花,途径一家丧葬店,她又下去买了一些蜡烛纸钱和线香。
后座的李漾脸色越来越难看。
后半程董若卿他们也不说话了,董若卿坐在副驾,没关窗,一直往窗外看着,李漾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眼圈发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什么。
车子驶出城,爬上观青山,距离那次李漾看到的墓园越来越近。
董若卿又开口了,声音有点哽咽:“以前我们生意太忙了,没空好好陪陪他,现在只要回来,我们就会来看看他。”
车子在墓园门口停下。
董若卿回过头来,笑了笑:“他也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李漾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他们一起抬脚往上走,东西很多,他帮忙抱着一束花。
“当时要不是你冲出去,他恐怕连全尸都不会留下来。”董若卿说。
李漾抱着花的手用力,将花束包装攥得簌簌作响。
什么,谁,什么全尸。
墓园安静肃穆,周遭的绿植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晃,经过一排排的墓碑,越往上走,李漾的心越往下沉。他的脚步沉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快到了,董若卿说:“前面就是……”
李漾茫然地抬起头,没等他看清董若卿走向的终点,他的手机先一步响起来。
陈海回复的消息姗姗来迟。
——“还问我想说什么,当然是想说让你不要乱开玩笑。”
“柱哥都已经死了,这件事不好笑。”
李漾低头看完消息,抬头看到烈日下,墓碑上刻着的几个字——爱子周弦柱之墓。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眉目疏朗、笑容灿烂、意气风发——周弦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