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在看到墓碑的一瞬间,脑子嗡的一声,表情变得空白,手里的手机和花束都一并掉下来,落在他的脚边。仿佛被一道巨雷劈中,他僵立当场。
董若卿把香插上点燃了,又把一些金银纸钱烧上。
“阿柱,你朋友来看你了。”董若卿说。
她回头:“阿漾,阿漾?花。”
她提醒道。
李漾终于回神,他牵线木偶般,把地上的花捡起来,弯腰放至墓碑前。
抬头,他与墓碑上的笑容灿烂的周弦柱对视,周身又是一震,脸色苍白如纸。
董若卿见状叹了口气说:“阿柱有你这个朋友,这辈子不亏,医生说你是创伤应激失忆,忘了车祸那段记忆,所以我们也不敢对你提起,怕刺激到你,葬礼也没敢让你来,现在……唉,要让你自己待会儿、跟他说说话吗?”
李漾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董若卿他们说了句“我们在下面等你”,就走开了。
脚步声走远之后,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线香燃烧的烟气袅袅向上飘去,被一阵风吹来,又打散了,鼻尖弥漫着线香、燃烧后的纸钱、蜡烛和鲜花的味道。
一种哀悼的味道。
李漾静静地站着,视线落在燃烧的线香上,然后又落到那束白菊上,兜兜转转几个地方,最后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看了会儿照片,又看了会儿“周弦柱之墓”几个字。
周弦柱在这儿,那这段时间在他身边的是谁?
周弦柱已经死了?那和他谈恋爱的是谁?
他感到周身发冷,炎炎夏日,他却仿佛置身数九寒冬。
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墓碑上周弦柱黝黑的眼珠子盯着他,又退一步,那抹视线依旧跟随着他,无论他躲到什么方向,墓碑上的周弦柱始终灿然而热烈地看着他。
“啊!!!”
董若卿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辨不出情感的惨叫。
他们扭头往上看,还没等上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李漾跌跌撞撞地往下奔来。踉踉跄跄地奔至他们身前时,他们还以为看到了一个纸扎的假人,此时的李漾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阿漾啊,你没事吧?”董若卿担心地问。
李漾摆摆手,他已然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这是……”他们担心他受的打击太大,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好朋友的墓碑,他们感情那么好……
李漾又摆摆手:“阿姨,送我回学校就好。”
“可是……”
见他坚持,董若卿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驱车又把他送回了学校。
看着李漾单薄的身形消失在校门口,董若卿叹了口气。
“这俩孩子感情是真好,可惜了。”
她嘱咐丈夫周建安开车去观清宫,周建安问她去观清宫干嘛。
“我想为阿柱供三盏长明灯。”董若卿说。
“行吧,也好。”
周建安启动车子,看到周围一对对青春朝气的小情侣走在一起,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那个算命师给阿柱算命,说他18这年红鸾星入夫妻宫,会和正缘走到一起。”
“嗯,”董若卿也往窗外望着,嗤了声,“尽扯淡,连他活不过18都算不出来。”
-
李漾回到宿舍之后就扑到床上蒙头盖上了被子。
从小到大,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李漾都习惯用蒙头大睡来逃避。被嘲笑了、被欺负了,和周弦柱一起做坏事被抓到了……
但是这次,却是蒙头大睡解决不了、也过不去的。
室友回来见到他蒙着被子躺在床上,疑惑嘀咕:“睡这么早?”
室友来来去去洗漱发出声响,八班的那两个室友人挺好,听得出来他们有在尽量放轻动作,但十九班那个,他走动、洗漱、打游戏的动静都特别大,能听得出来他是故意弄得那么大声的。但李漾没有丝毫不满,这些放在平时他可能会觉得烦躁的声音,此时听来却令他觉得格外安心。
在这一片吵闹中,蒙在被窝里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
李漾再一眨眼,先听到的是响起的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在他兜里吵个不停。
他站在春日街头,手里拿着一支雪糕在吃。
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通。
那头是周弦柱气喘吁吁的声音:“喂?漾儿,你在哪儿呢,我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哎,今天出门点儿背,被好几条狗拦路,追着我咬,路过一家店还被泼了一身脏水,我又回家换了衣服才出来的,结果出来又死活打不到车,你不知道,我都跑过来的……”
李漾报出地名:“不要找借口,我看你就是不想学习,浪费我时间,这会儿进去图书馆都没有好位置了。”
“哎别生气别生气,我真没说谎,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哎,我看到你了——”
李漾转过头,看到马路对面穿着校服的少年,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高高地扬起手冲他挥了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正是绿灯的时候,他沿着斑马线朝李漾跑来。
正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带着嗡鸣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