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幽行咒再没有反应过，祁昭仔细观察过孙秀华，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宫廷女子，温顺、谦卑、毫无特殊之处。

这样平凡的女子，为什么会牵动她的咒呢？祁昭甚至开始怀疑那天咒印的反应是错觉。

一天，祁昭照常在屋顶上躺下，雪景寂静，殿宇安宁，碎月殿在皇宫西北角，西边是梅林，北边是花园，正对面紧挨着一座湖泊，周遭人烟稀少，是一处无人问津之地。

“救命，救命，呜呜——”

突然，呼救声从湖泊的方向传来，夹杂着两三道凌乱的脚步声，祁昭望过去，看到湖边冰雕玉琢的高树下影影绰绰是几个宫人的身形，其中一人被捂住口鼻往湖边拖去。

杀人吗，祁昭躺回去。

“呜呜，救救我，救我——”

女子奋力挣扎，要挣开那两双钳制住她的手，湖边冷风森森，两个女子一人堵住她的嘴，一人扭着她的胳膊往湖边扯，反射着冷冷白光的湖面越来越近，女子半边身子已悬在湖泊上。

今年冬日极冷，落水后必死无疑，那两人对视一眼，狠狠一推，“扑通”一声巨响，冰面被砸了个豁口，女子顿时掉进去。

“救命，救命，来人呐！”重获自由，女子立刻高声呼救，可碎月殿四方人迹罕至，除了每日早晚有宫中侍卫来巡查外，连个人烟也见不到，她声音喊得再大也是无益。

两个凶手也清楚这点，一人冷笑一声，另一人对着湖面唾一口，骂道：“幸姑，谁让你挡了我的路。”

两人匆匆离去，只剩叫幸姑的女子在湖面翻腾，冰冷刺骨的湖水逐渐浸透她的肺腑，呼声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沉入湖底了。

“救命，救......”

身体一点点被水没过，湖面上只看到一片散开的黑发，死亡即将降临，可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旁边伸出，伸到水里把她捞了出来。

那双手苍白到不正常，腕上悬着一只红玉镯。

厚棉衣吸了水后又冷又沉，祁昭把她平放在岸边，眉心的幽行咒一闪一闪，幸姑双眼紧闭，口里不断往出吐水，祁昭探了探她的呼吸，还活着。

拖着她进了碎月殿，听到声响的景珩跑来，看到她手里的人后先是一愣，等祁昭把幸姑放在火炉旁后又是一愣。

“幸姑？”

祁昭扒掉她湿透的外衣，“你认识？”

“认识，她以前是这里的人。”

“既然认识，就过来帮忙。”宫女的衣服怎么这么难解，一个结又一个结的，祁昭解得烦心。

景珩盯着地上之人，慢慢问，“她是不是快死了。”

好不容易才解开一个结，祁昭见她还不过来，催道：“你再不帮我，她就真的要死了。”

孙秀华出来了，“幸姑，她怎么了？”

景珩到了：“她落水了。”

孙秀华蹲下，帮祁昭解开衣结，脱下幸姑身上湿透的衣服，“阿珩，去拿干帕子来。”

“奶母，她是幸姑。”景珩站在原地不动，像在提醒孙秀华什么似的。

孙秀华不赞同地看她，“阿珩，人命关天，她再有错也不至于拿命来抵。”

景珩没再说话，片刻后，转身走了。

不用和衣服争斗后，祁昭出去找回药放在火炉上熬好，回来时看到幸姑已经被放在床上了，湿衣服在熏笼上烤着，孙秀华正拨着火炉。

幸姑仍昏迷着，偶尔发出一两声沙哑的咳嗽，屋子里的药香缓缓漫开，祁昭在门口坐下，眉心的咒印已经不再闪烁了，祁昭闭上眼，抬手摸了摸。

消除煞气的条件，原来是救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景珩从屋子里出来，一言不发坐在她身边。屋子里传来孙秀华和幸姑模糊的说话声。

“她醒了？”

“嗯。”景珩点头，“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吃几剂药就能好。”

“有事？”一直看她做什么？

景珩摇摇头，又点头，小声感叹，“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鬼。”

好鬼吗，祁昭抬头望白白的天，是因果吧，俗话说万恶一死消，可她生前杀孽深重，煞气缠身，死后竟也不得解脱。

天已黄昏，落日带给祁昭熟悉的死亡气息，她怀着满腹心事攀上屋顶看太阳，看到落日变成满月，清凌凌地挂在祁昭身侧。

寂静的夜里，她感觉到接连救下孙秀华和幸姑二人后，神识里锁住自己记忆的锁开始松动了。

对着漫天星子，她举起自己的手，闪烁的星子从五指中穿过，她一动不动，想到以天下之大，煞气之重，她究竟要救多少人才算功德圆满。

月光洒落一地银辉，祁昭合拢手掌，不敢相信这双杀人的手竟还背负着行善的命运。

第二天一大早，幸姑要走了，景珩站在台阶上送她。

“殿下回去吧，奴走了。”幸姑脸上还有几分苍白，眼神里却闪过几丝狠辣，“奴回去后，还有好些人要收拾呢。”

她又强调，“殿下千万别忘了奴昨天说过的话，那些话句句真心。”

“我知道。”景珩微笑，“你慢走。”

拱手行礼后，幸姑转身离去，景珩立在原地看她走远，转身回去，撞见打着哈欠往外走的祁昭。

她疑惑地抬头望望天，天边是一片沉黑里透着股朦朦的白，“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平时都是太阳爬过山头后才从屋顶上下来的。

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祁昭道：“你不懂，我可是要去积善成德了。”

她抛出这句话，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留下景珩一个人在原地怀疑自己。

积善......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