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妃接过那支银梅簪,发现簪身确实有一处不自然的曲折,像是被人用力攥过。她将簪子贴在胸口,轻声道:"不妨事,掰直就好。"
可有些东西,一旦弯折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那落在梅亭的雪,看似纯洁无瑕,底下却藏着再也无法见光的秘密。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雪拍打在窗棂上,曹端妃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望着铜镜中略显憔悴的面容出神。青柳正为她梳妆,动作比往日更加轻柔。
"小主这半个月瘦了不少。"青柳将一支金累丝嵌宝石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陛下昨夜又召您侍寝了?"
曹端妃指尖微微一颤,胭脂盒从手中滑落,在妆台上磕出一声轻响。这已是本月第五次召幸,皇帝突如其来的恩宠让她寝食难安。
"梳个简单些的发式吧。"她避开青柳的问题,"今日要去给方皇后请安。"
青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方皇后近日对小主似乎格外关注..."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方皇后娘娘驾到——"
曹端妃慌忙起身相迎,还未走到殿门,方皇后已经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这位继后不过二十出头,一袭正红色织金凤纹常服,发间九凤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晨光中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妹妹不必多礼。"方皇后虚扶了一下,目光在曹端妃寝殿内缓缓扫过,"本宫路过此处,想着多日未见妹妹,特来看看。"
曹端妃垂首奉茶:"娘娘厚爱,臣妾受宠若惊。"
方皇后接过茶盏却不饮,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听闻陛下近来常召妹妹侍寝?真是可喜可贺。"她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妹妹与张皇后...哦,现在是张废后了,似乎交情匪浅?"
殿内炭火发出"噼啪"一声响,曹端妃后背沁出一层细汗:"臣妾初入宫时,多得张娘娘照拂,心中一直感念。"
"是吗?"方皇后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那妹妹可认得这个?"
曹端妃瞳孔微缩——那是她去年绣给张皇后的海棠手帕,角落里还绣着一个极小的"端"字。
"这...臣妾..."
"本宫昨日整理库房时偶然发现的。"方皇后将手帕放在几案上,状似无意地推到她面前,"张氏被废多时,她的物件本该一并焚毁,这帕子却不知怎么留了下来。"
曹端妃强自镇定:"娘娘明鉴,宫中绣娘手艺相似,这未必是..."
"妹妹别紧张。"方皇后忽然握住她的手,"本宫只是觉得,这帕子绣工精巧,扔了可惜。既然是你绣的,不如收回去吧。"
她指尖冰凉,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几滴血,刺得曹端妃眼睛发疼。
送走方皇后后,曹端妃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帕子已被冷汗浸湿。青柳焦急地凑过来:"小主,方皇后这是..."
"去告诉张娘娘。"曹端妃声音发抖,"就说...就说方氏起疑了。"
西苑的寒风比别处更刺骨些。
张皇后——如今该称张废后了——站在冷宫破败的窗前,听着心腹宫女的禀报,指节攥得发白。
"方氏竟敢拿我的东西去试探她?"她声音里压着怒意,"端妃如何应对的?"
"回娘娘,曹小主应对得体,没有露出破绽。"宫女低声道,"不过方皇后似乎已经起了疑心,近日频频召曹小主说话。"
张废后转身望向窗外光秃的梅树,那里曾是她与曹端妃初见的地方。良久,她长叹一声:"传话给她,近日不要再来西苑,书信也暂时断了。"
"娘娘!"宫女惊呼,"曹小主怕是..."
"照我说的做。"张废后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方氏心狠手辣,若被她抓到把柄..."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沾着一点猩红。
宫女吓得跪倒在地:"娘娘保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张废后将帕子攥在掌心,"去告诉端妃...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好好伺候陛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窗外又开始飘雪,一片雪花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她手背上,很快化成一滴冰冷的水珠。
就像那个永远无法圆满的梦。
春寒料峭的二月,曹端妃站在御花园的梨树下,指尖轻轻拂过枝头初绽的花苞。自方皇后试探那日后,她已有半月未曾见过张废后,甚至连书信都断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