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该回去了。"青柳低声提醒,"王嫔她们往这边来了。"
曹端妃收回手,转身朝另一条小径走去。身后传来几声刻意抬高的轻笑——自从她备受嘉靖帝宠爱,后宫嫔妃便渐渐疏远了她。方皇后虽未明着刁难,却纵容其他妃嫔孤立她,连往日交好的几位美人也避之不及。
回到寝殿,曹端妃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
「梨园花初发,不见去年人。」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行小字:「夜来风雨声,君安否?」
写完后,她将信笺折成方胜状,交给青柳:"明日你去尚服局取春衣时,顺路把这放在西角门第三块砖下。"
青柳接过信,欲言又止:"小主,如今风声紧..."
"我知道。"曹端妃打断她,"就这一次。"
西苑的破败宫室里,张废后正对着铜镜拔下发间最后一支银簪。镜中人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娘娘。"心腹宫女悄悄进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方胜,"曹小主送来的。"
张废后指尖一颤,银簪"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她急急展开信笺,目光在那两行字迹上流连许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娘娘!"宫女慌忙递上帕子。
张废后摆摆手,强撑着提笔蘸墨,在信笺背面写下:
「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
写至此处,她忽然停笔,将后半阙词硬生生截断。
"就这样送回去吧。"她将信笺折好,"告诉她...别再写了。"
翌日清晨,曹端妃在梳妆时收到了回信。
她躲在帐中细细读着那半阙词,指尖抚过每一个字迹。柳永的《浪淘沙》,上半阙写尽相思之苦,下半阙却是"嗟因循、久作天涯客"。张废后故意不写完,是怕她看了伤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曹端妃将信笺贴在胸口,忽然听见殿外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她慌忙拭泪。
青柳慌张地跑进来:"小主,方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在园子里拾到了一张纸,像是...像是诗笺。"
曹端妃脸色煞白:"我们的信?"
"不是。"青柳摇头,"是前日您写废了丢在园子里的那张。"
曹端妃稍稍松了口气。那张纸上只写了"夜来风雨"四字便被她揉弃,应当看不出什么。
乾清宫里,嘉靖帝正翻阅丹药方子,方皇后娉婷而入。
"陛下,臣妾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靖帝头也不抬:"说。"
方皇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今早在御花园拾到的,像是曹妹妹的字迹。"
纸上只有寥寥四字,嘉靖帝扫了一眼,不以为意:"不过是句诗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陛下明鉴。"方皇后柔声道,"只是臣妾觉得,这字迹与西苑那边收到的信笺颇为相似..."
嘉靖帝终于抬起头:"西苑?"
"张氏虽被废黜,却仍与某些妃嫔书信往来。"方皇后意有所指,"臣妾担心..."
"朕知道了。"嘉靖帝打断她,随手将纸片丢在案上,"你退下吧。"
方皇后不敢多言,行礼退出。临出门前,她瞥见皇帝拿起那张纸又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当夜,曹端妃辗转难眠。
窗外月光如水,照得案上那半阙词泛着幽幽青光。她起身将信笺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火光明灭间,她仿佛又看见张废后站在梅亭中,雪花落满肩头的样子。
"小主!"青柳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宫门外多了两个锦衣卫!"
曹端妃手一抖,最后一角信笺飘落在地,烧出一个焦黑的洞。
腊月廿三,小年夜的雪下得格外大。
曹端妃跪在乾清宫外,双手捧着一卷刚抄好的《金刚经》,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很快凝成细小的冰晶。
"陛下,曹端妃来送祈福经卷了。"太监轻声通传。
殿内传来嘉靖帝漫不经心的回应:"搁在外头吧,朕今日没空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