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妃松了口气,恭敬地将经卷交给当值太监:"有劳公公转呈陛下,就说臣妾愿日夜诵经,为陛下祈求长生。"
走出乾清宫,她并未直接回宫,而是转向了西六宫深处的佛堂。这是宫中最为僻静的去处,平日除了洒扫宫女,少有人至。
雪越下越大,曹端妃裹紧了斗篷,独自踏着积雪前行。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佛堂里只点了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映着佛像慈悲的面容。曹端妃在蒲团上跪了片刻,确认四下无人后,悄悄推开了侧间的暖阁门。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张废后早已等在那里。她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素白的衣裙衬得脸色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娘娘..."曹端妃刚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张废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指深深陷入她的斗篷:"你怎么敢来?外面那么多眼睛盯着!"
"我想见你。"曹端妃在她肩头哽咽,"整整四十七天..."
暖阁里安静得只剩下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张废后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沙哑:"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方氏已经起了疑心?今日小年夜,各宫都在设宴,你却独自来佛堂,若被人发现..."
"我借口为陛下抄经祈福。"曹端妃仰起脸,泪痕在火光中闪烁,"娘娘,我受够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
张废后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再忍忍。陛下近来对你多有宠爱,只要你谨言慎行,方氏奈何不了你。"
"可我要的不是陛下的宠爱!"曹端妃抓住她的手腕,"我要的是..."
话未说完,张废后突然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向窗外。远处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隐约还有灯笼的光亮晃动。
两人屏息静气,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
"听着。"张废后压低声音,"从今日起,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书信也全部停掉。"
曹端妃猛地摇头:"不..."
"你必须答应我。"张废后紧紧攥着她的手,"情之所钟,固然难抑,但活着更重要。"
暖阁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微微震动。曹端妃望着眼前人决绝的神情,忽然想起初见时那树海棠下的惊鸿一瞥。
"好。"她终于点头,眼泪却落得更凶,"但我有一个请求。"
张废后还未反应过来,曹端妃已经吻了上来。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仿佛要把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倾注其中。
佛堂外的雪地里,方皇后身边的李嬷嬷眯起昏花的老眼,盯着暖阁窗纸上交叠的人影。
"怪事..."她嘀咕着,"这深更半夜的,佛堂里怎么还有人?"
本想凑近看个清楚,又怕打草惊蛇。犹豫再三,李嬷嬷终究没敢惊动,只悄悄记下时辰,转身往坤宁宫报信去了。
五更时分,曹端妃才回到自己宫中。
青柳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总算松了口气:"小主,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方皇后派人来问,说是有宫人看见佛堂亮着灯..."
曹端妃解下斗篷,露出冻得通红的脸:"你怎么回的?"
"奴婢说小主去佛堂为陛下祈福,因风雪太大耽搁了。"青柳递上热茶,"可是小主,李嬷嬷那人精得很,万一..."
"无妨。"曹端妃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过了今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她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白玉耳珰——那是方才分别时,张废后从自己耳上取下给她的。
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而她们的故事,却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惊蛰刚过,御花园的积雪尚未化尽,几株早开的杏花却已迫不及待地探出墙头。
曹端妃立在杏花树下,望着不远处正在赏花的张废后,脚步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挪动。自雪夜一别,她们已有月余未见,今日各宫嫔妃奉诏游园,才终于有了遥遥相望的机会。
"娘娘。"曹端妃福身行礼,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近日可安好?"
张废后指尖拂过杏枝,状似无意地低语:"快走。"
曹端妃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在做什么?"
嘉靖帝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曹端妃慌忙转身,只见皇帝一身道袍,面色阴沉地站在几步之外,身后跟着几个捧着丹药匣子的道士。
"陛下。"张废后从容行礼,"臣妾与端妃妹妹正赏花呢。"
嘉靖帝眯起眼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朕记得,废后不得与嫔妃私相往来。"
园中其他嫔妃早已噤若寒蝉,方皇后站在嘉靖帝身侧,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陛下明鉴。"张废后不慌不忙,"今日是奉诏游园,恰巧遇见端妃妹妹。臣妾虽被废黜,终究是陛下发妻,见后宫姐妹和睦,心中欣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