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皇后轻声道,"张氏畏罪自尽了。"
嘉靖帝笔尖一顿:"哦?"
"想来是与曹氏同谋,如今事情败露..."
"依皇后之见,该如何处置?"
方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逆党之罪,当昭告天下。只是..."她故作迟疑,"毕竟涉及天家颜面..."
嘉靖帝突然抬头,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那就让史官记一笔:端妃曹氏附逆伏诛,张废后惭惧自尽。"
"陛下圣明。"
方皇后退出殿外时,雪已经停了。她望着西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两个女人到死都不知道,真正要杀嘉靖帝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杨金英。
青柳逃出宫的那天,怀里紧紧抱着香囊和血书。
她躲过追兵,翻进早已荒废的御花园。那株老梅树还在,只是已经枯死大半。青柳跪在树下,用双手刨开冻土,将香囊和血书深深埋入。
"娘娘..."她哽咽着捧起一抔雪盖在上头,"奴婢带您回家了。"
多年后,有宫人发现枯死的梅树旁生出一株并蒂海棠。花开时节,两朵海棠共倚一枝,一粉一白,宛若故人执手。
而史书上关于那场宫变的记载,只有冷冰冰的二十个字:
"宫婢杨金英等谋逆,端妃曹氏附逆伏诛,张废后惭惧自尽。"
再无其他。
(完)
建元二年的长安,春意正浓。
未央宫的偏殿花园里,几株海棠初绽,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卫子夫坐在一株老梨树下,指尖轻轻拨弄着地上的青草。入宫三月,她因舞技出众被选入乐府,却始终不习惯宫中的喧嚣。乐府的舞姬们争相在教习面前表现,而她更喜欢寻一处僻静,看花开花落。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微微抬眸,见一位身着靛青官袍的女子匆匆行来,袖口沾着墨痕,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眉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那女子行至近前,忽而驻足,目光落在卫子夫身上,迟疑一瞬,开口道:“可是乐府的卫姑娘?”
卫子夫起身行礼,轻声道:“正是。”
女子松了口气,却又面露歉意:“在下沈兰舟,少府属官,奉命整理乐府名册,不慎将姑娘的名讳误录为‘卫氏’,特来致歉。”
卫子夫微微一怔。宫中规矩森严,女官亲自为一名乐伎更正名册,倒是少见。她摇头道:“大人不必挂怀,区区小事,原不值得亲自走一趟。”
沈兰舟却认真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既是我之过,自当亲自改正。”说着,她取出笔砚,就着石几铺开竹简,蘸墨修正。
卫子夫见她袖口的墨迹未干,便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了过去:“大人袖上沾了墨。”
沈兰舟一怔,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触到卫子夫的指尖,温凉相碰,她抬眸一笑:“多谢。”
春风拂过,几片海棠花瓣飘落,恰好落在竹简上。沈兰舟伸手拂去,目光却被园中一株双色海棠吸引。那海棠一树双花,半粉半白,甚是罕见。
“这花倒是特别。”她轻声道。
卫子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唇角微扬:“此花名‘二乔’,据说是当年楚宫遗种,移栽至此,已有百年。”
沈兰舟侧首看她:“卫姑娘对花草倒是了解。”
卫子夫垂眸,声音轻缓:“幼时家中庭院种了许多花木,闲来无事,便爱观察它们的生长。”
沈兰舟点点头,目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忽觉这女子与宫中那些争奇斗艳的舞姬截然不同。她收起竹简,温声道:“名册已更正,日后若有需要,可至少府寻我。”
卫子夫抬眸,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眸清亮如秋水,带着几分温和的疏离,却又莫名让人安心。她轻轻颔首:“多谢沈大人。”
沈兰舟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卫子夫望着她的背影,官袍在春风中微微拂动,步履沉稳却不失轻盈。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沈兰舟并未带走,而是叠好还给了她。帕角沾了一点墨痕,像是无意间留下的印记。
她将帕子收回袖中,重新坐回梨树下。
海棠依旧,春风依旧。
只是这深宫之中,似乎有什么悄然不同了。
初春的雨下了三日,未央宫的青石地砖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乐府的习舞厅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阴冷潮气。
卫子夫跪坐在席上,指尖轻轻揉着脚踝——昨夜的排练让她的旧伤又隐隐作痛。管事赵姑姑掀帘进来,手中捧着一卷名册,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卫子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