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打翻一盏宫灯,火苗瞬间吞噬了案上的舞衣图样。
"传话下去,明日提审沈兰舟。"
元朔元年的元日宴,未央宫张灯结彩。卫子夫一袭金丝羽衣立于殿中,宛如神鸟临世。乐声起,她翩然起舞,衣袂翻飞间金光流转,满座皆惊。
舞至高潮处,她一个腾跃,忽然"失足"跌落。羽衣滑落,露出小臂上大片"淤青"——实则是她精心调制的胭脂膏。
"爱妃!"武帝霍然起身。
卫子夫慌忙拉好衣袖,跪伏在地:"妾身失仪,请陛下责罚。"
武帝大步下阶,亲自扶起她:"这伤是怎么回事?"
卫子夫眼睫低垂:"前日排练时不慎......"她忽然抬眸,眼中含泪却强撑笑意,"妾伤不妨事,只恐沈大人蒙冤致陛下失良臣。"
殿内霎时一静。武帝眯起眼:"沈兰舟?她不是因贪墨被收监了么?"
"妾身愚见,"卫子夫声音轻柔,"沈大人若真贪墨,怎会连舞姬的练功垫都亲自查验?那日妾身跌倒,还是她递的伤药。"
武帝沉吟片刻,突然挥手:"传旨,重审沈兰舟案!"
席间,陈阿娇捏碎了手中的金橘。
少府地牢阴冷潮湿。沈兰舟静坐角落,忽听铁链哗响。
"沈大人,陛下有旨,即刻释放。"
她茫然走出地牢,刺目的阳光下,卫子夫正立在阶前,臂上"伤痕"未消。
四目相对,沈兰舟喉头滚动:"我竟需你以伤作局......"
卫子夫上前一步,指尖轻触她腕上镣铐磨出的红痕:"兰舟,你教我的——柔善亦需锋芒。"
沈兰舟再也忍不住,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远处宫钟长鸣,新的一年开始了。
元朔元年的春风拂过未央宫,兰林池畔的新柳抽出嫩芽。卫子夫手持金剪,正为武帝采摘制茶的柳芽。自元日宴后,她忽然成了宫中最受瞩目的女子——皇帝接连三日召她伴驾游园,乐府众人的态度也随之翻天覆地。
"卫姑娘的手真巧。"随行的宫女讨好地递上玉盘,"这柳芽经您的手一摘,连香气都不同了。"
卫子夫浅笑不语,目光却掠过人群,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她得宠以来,沈兰舟便似刻意避着她,连例行的文书交接都遣了小吏代劳。
"陛下命我多采些。"她忽然开口,"听闻少府近日得了江南新茶,我想请教沈大人如何配比。"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如今卫子夫已不必再对区区女官如此恭敬。
少府偏院,沈兰舟正埋首批阅文书。案头堆满了边疆军报,墨迹未干的竹简上,"匈奴""边患"等字眼格外醒目。
"沈大人。"
清润的声音让沈兰舟笔尖一顿,墨汁在简上洇开一小片。她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这声音曾在无数个深夜里与她轻声细语。
"微臣参见卫姑娘。"她起身,行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姑娘有何吩咐?"
卫子夫攥紧了手中的柳枝篮:"我来请教制茶之法。"
"此等小事,何劳姑娘亲自跑一趟。"沈兰舟依旧垂着眼,"臣这就写个方子......"
"兰舟。"卫子夫忽然唤了她的名,声音很轻,"你在躲我。"
风穿过窗棂,吹动案上的竹简。沈兰舟终于抬眸,目光却落在卫子夫发间的金步摇上——那是三日前武帝亲赐的。
"姑娘如今身份不同,微臣理当避嫌。"她后退半步,"若无他事,臣还要处理军报......"
卫子夫的目光扫过案头文书,在边关急报上停留片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泛起苦笑:"既如此,不打扰了。"
转身时,她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沈兰舟下意识想挽留,起身时却碰翻了砚台。
"当心!"
墨汁飞溅,卫子夫月白的裙摆顿时染上点点乌黑。二人同时蹲下,手忙脚乱地擦拭。
"对不住......"沈兰舟的声音有些发颤。
卫子夫按住她的手:"无妨。"
指尖相触的刹那,沈兰舟如被烫到般缩回手。卫子夫怔怔望着她,忽然发现案几下方露出半截熟悉的青色——那是去岁自己送的药囊,已经旧得发白,却被珍而重之地挂在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沈兰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耳根瞬间通红。
"我......"
"柳芽要老了。"卫子夫突然起身,声音轻柔,"改日再来请教大人。"
她转身离去,裙摆上的墨迹像是一串散落的星子。沈兰舟站在原地,手中还攥着那块擦拭的帕子。窗外,柳絮纷飞,有一片恰好落在案头的军报上,盖住了"匈奴犯边"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