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舟接过茶盏,忽然发现杯底沉着几粒决明子。她抬眸,正对上卫子夫意味深长的目光。
"卫将军天资过人。"沈兰舟轻抿一口,"只是朝中无人引荐,可惜了。"
卫子夫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三更时分,藏书阁暗室。"声音几不可闻。
沈兰舟颔首,将茶一饮而尽,连决明子也咽了下去。
椒房殿内,陈阿娇听着心腹的禀报,丹凤眼微微眯起:"沈兰舟从御花园出来,先去了太仆寺?"
"正是。"心腹低声道,"她在马政簿上勾画许久,才往藏书阁去。"
陈阿娇把玩着手中的玉梳:"继续盯着。本宫倒要看看,这小小的女官,能翻出什么浪来。"
窗外,一阵秋风扫过,几片菊瓣飘落池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九月的夜风裹挟着最后几声蝉鸣,穿过藏书阁破旧的窗棂。沈兰舟手持烛台,沿着隐蔽的阶梯缓缓下行。暗室中,卫子夫已等候多时,一袭素色深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久等了。"沈兰舟将烛台放在石案上,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最新的匈奴部落分布。"
烛光下,羊皮上的墨线勾勒出蜿蜒的河流与山峦。卫子夫指尖轻触一处隘口:"陛下昨日提及,欲在此处设伏。"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蜜蜡,用簪子细细刻下几行小字。沈兰舟接过,就着烛火细看——正是武帝透露的兵力部署。
"卫青后日启程。"沈兰舟将蜜蜡藏入中衣暗袋,"这条情报网..."
话音未落,卫子夫忽然扶住石案,面色煞白。沈兰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三指搭上脉门,瞳孔骤然紧缩。
滑脉如珠。
"只是气血不足。"沈兰舟迅速松开手,声音发紧。她从药囊取出参片递去,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含...含这个会好些。"
卫子夫接过参片,目光却落在沈兰舟惨白的唇上:"你很冷?"
"地...地窖寒凉。"沈兰舟别过脸,胡乱展开地图。烛泪滴落,在匈奴与汉疆的交界处凝固,恰似一条蜿蜒的界河。
暗室外的回廊上,一个黑影贴着墙根移动。黄门小太监蹑手蹑脚地靠近门缝,正欲窥探,忽然后颈一凉——
"这位公公,迷路了?"
卫青不知何时立在身后,腰间佩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奴...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查...查夜..."小太监结结巴巴道。
卫青单手按上剑柄:"巧了,末将正想请教公公,宫中巡夜的路线该如何布置更妥?"
他的身影完全挡住了暗室入口,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小太监只得赔笑应对,直到暗室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暗室内,沈兰舟吹灭最后一支蜡烛。黑暗中,她终于敢让一滴泪砸在地图上。
"兰舟?"卫子夫轻声唤道。
"嗯?"
"这孩子..."卫子夫抚上小腹,"会像你一样聪明。"
沈兰舟猛地转身,在黑暗中准确握住了卫子夫的手。她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交握的双手在无声地颤抖。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十月的上林苑校场,秋风卷起阵阵黄沙。沈兰舟手持军需簿册,立于演武台侧,目光追随着场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卫青正指挥骑兵变换阵型,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
"沈大人。"卫青走近,抱拳行礼,"新到的马鞍已清点完毕。"
沈兰舟颔首,翻开簿册:"请将军随我去沙盘处核对数目。"
沙盘前,二人佯装讨论粮草调度。沈兰舟的竹杖在沙上划出几道浅沟:"阴山隘口增兵三千,三日后抵达。"
卫青会意,随手抹平痕迹:"阿姐近日可好?"
"夫人一切安好。"沈兰舟声音平静,却在沙盘边缘悄悄画了个小小的"安"字,又迅速拂去。
永巷织室里,卫子夫正带着宫女们赶制冬衣。金线在绣绷上穿梭,渐渐勾勒出一幅"骏马图"。
"娘娘绣得真像。"小宫女赞叹,"这马儿活灵活现的。"
卫子夫浅笑:"陛下最爱骑射,这图样正好绣在斗篷上。"
她不动声色地在马鬃处多绣了几针——那形状恰似阴山山脉的走势。
椒房殿内,陈阿娇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那卫氏有孕了?"
太医令伏地叩首:"微臣查验脉案,确是喜脉。只是..."
"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