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徒兰圃,秣马华山。
流磻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从吴玠动身前往临安觐见之日起,吴璘确实没有睡过一个安稳好觉。
随着岳飞等人下狱一事传到四川,这种刻骨铭心的忧虑感也达到一个顶峰;而伴随着后续不断飞来的新情报,堵在心口的震惊、焦虑、痛苦、悲愤等各色情绪更不断搅动发酵,就像空气里漂浮满细碎的火药粉末,只需要一颗火星儿,就可以不受控制地连环炸裂开来,将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浓烟过后的满地狼籍。
任何事都随时可以成为这个不起眼的火星儿。但吴璘也毕竟是吴璘,他决不允许自己进入这样一种状态。兄长离开得仓促又果决,甚至都未来得及多嘱咐自己一些——也许是吴玠认为不必嘱咐——虽然剩下主事的不止自己一人,往上还有胡世将,同袍还有杨政等人,但每个人的作用都至关重要且无可替代,在这种恶劣到出乎意料的局面里,所有人都必须尽好自己的一份力。
退兵,守城,整军,军事会议,无可避免的和议商谈,还有等待兄长觐见的消息。吴玠的消息还没等来,先等到的却是血淋淋的噩耗——十二月二十九日,下狱两月有余的岳飞被赐死,长子岳云和部将张宪斩首弃市,他们的家属以及牵连的将领幕僚流放到远恶军州,即刻动身。
吴璘拿着一份份朝廷昭告天下的文件翻看,这些文件走得极快,连如此遥远的四川都能传达得这样迅速——仿佛晚铺天盖地宣扬几天就会造成多少巨大损失一般。文件里言之凿凿地讲着这些无比荒谬的事,也许是人在瞬间太过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下反而会格外镇定,吴璘恍若无事地从头到尾反复浏览这些文字,直到眼神能在纸上烧出几个洞,才随手扔下。
事实就是如此,这些事件在不同地点同时发生着:他们带兵在陕西要地鏖战,吴玠在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奔赴临安,岳飞等人已经在大理寺经受着无尽的折磨拷问,小朝廷正在一面全心紧锣密鼓地议和,一面盘算着怎样置股肱之臣于死地,好让这和议后虚无缥缈的美梦能做得更久。
吴璘端起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一身单衣站在仙人关深冬的夜风中。
他已经颇久没有回到过这里,凛冽寒意夹杂着浓重的湿气肆无忌惮打在身上,透入骨髓,带来如有实质的痛感,像极了过往每场大战里漫天的箭雨矢石。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