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早已散去,沈家院落中一片死寂。
赵秉清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世界蒙着一层血红。
背上沉重,却冰凉。
他努力抬起头,看见了沈濂阖着眼、血肉模糊的脸。
——他静静地覆在自己身上,满身血污,已气绝身亡。
而不远处,烈火烧尽后的灰烬残骸,是沈夫人与沈家大女儿无辜丧命的惨状。
回忆至此,赵秉清心中只剩一片混沌的疼痛。
他垂着晦暗的眸,吞咽着愈发迅速,逼迫自己吞下每一口,仿佛要吞下所有混着血的回忆。
此时此刻,脑中只有两个念头——
沈容端,还在等着他去救。
伏虎寨,还在等着他去灭。
夜晚的伏虎寨在山间隐秘的森林中显得格外寂静。
暗道狭窄而曲折,两侧是湿漉漉的岩石,脚下的青石板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闪烁着微光,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
沈容端沿着山后的暗道,被山匪带到了寨中。
当她被带出暗道,映入眼帘的是伏虎寨的布局。
山寨坐落在山谷中,四周被密林包围,隐蔽而难以被发现。
寨子里主要由竹木搭建的房舍组成,木屋与石墙错落有致,整座寨子呈现出一种原始粗犷的风貌。
沈容端被引领到一间相对宽敞的房间。
房间内铺有草席,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木床,床上铺着干净的薄被。房间一侧有一张长桌,上面铺着一张虎皮,摆放着几个酒壶。墙角还放着一个夜壶,几沓草纸。
蒋全大当家带着几名山匪走入房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对沈容端道:
“沈大人,请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已命人送来一些简单的餐食。”
说罢,他示意手下将餐食送入房间。
餐食包括熏制的腊肉、炖煮的野菜和新鲜的时令野果。虽然菜肴看上去并不华丽,但却散发出浓郁的山野风味,十分丰盛。
沈容端闻到熏肉味,微微地皱了皱眉。
她站在房内,面无表情地看向蒋全。蒋全却只是朝她笑了一笑,随即告辞,走出房间。
沈容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腹狐疑。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
以往她审讯一些犯人,倒是常用此招。
先把他们抓进小黑屋里,关个一夜,什么也不问,就关着。
之后再去讯问,会发现犯人的心理防线要比没关过的容易攻破得多。
——这个大当家,是把她也当成犯人了?
房门是一扇厚木门。沈容端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里里外外好几层的山匪。
看见沈容端出来,他们同时拔出刀,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沈容端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中。
要是以她最佳状态硬闯,她未必闯不出去。
可此刻她才从河滩醒过来不久,刚刚还经历了几轮打斗,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算了,看那几个土匪头子一时半会似乎还不会杀了自己。
要杀,早在河滩就会杀。
可以先在他们这歇会,看看情况。
夜色沉静,微风穿过林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沈容端坐在桌边,盯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一边默默把熏肉挪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一边心下思忖,不知赵秉清如何了。
转念,又脸色一黑,觉得自己真是和他呆久了,被他带得也爱管闲事了。
此时,他估计早就重新踏上自己的逃跑之路了吧。
于是,连忙起身,从紧系在身上、还湿漉漉的小包中取出了那管用来传唤信鸦的洞箫。
门外看守沈容端的人忽然听见房间内传来幽幽的箫声,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
“头儿,要不要去和大当家说?”
其中一位开口问道。
那个领班的山匪想了想,“这个沈大人也就吹个曲儿,应该没什么事吧?刚好,有声响证明里边有人,人没跑。让她吹吧。”
沈容端踩在凳子上,站在高且小还钉了木板的窗户边吹了一会,几只墨鸦旋羽而至,无声无息。
她心中一喜,连忙踮脚,把自己刚刚蘸着墙灰写在草纸上的短信系在了它们的脚上。
包袱尽湿,有挽澜和斐然气息的布料都只剩微茫的香气。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依次放到了乌鸦的喙前。
就在这呆几天,实在不行,她自己杀出去。
沈容端没想到的是,赵秉清不仅没跑,还偷偷摸进了山寨。
穿过暗门,因为看守沈容端那里分去了许多人手,所以这里并没有人站岗把守。
他一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进了一个刚熄完灯、走了人的仓房。
进去之后,顿时觉得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