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雅一直拍她的车窗喊她的名字,可她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小姑娘一上午估计够呛,又是爸妈又是姐姐,瘪瘪嘴,眼角泛着几滴泪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委屈极了。
贺江默然伫立,神色无异,表面像是一樽雕塑,内心却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在昨晚被拍碎,好不容易拼凑起来又被硬生生剖开,淋淋漓漓、一塌糊涂。
他跟小姑娘说别给大人知道,得到反复保证后让她上自己车坐着,然后对稍微冷静下来的陈佳渡说:“阿姨她们等很久了。”
用她的软肋,一击即中。陈佳渡怔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呼吸骤然急促,她闭上眼缓了一阵,然后手抖地摁下解锁键,贺江钻入后座与她并排,投以温柔的目光,将她凌乱的头发仔细整理好。
“什么都别想,先回家好吗?”
回家——这个词对她有致命诱惑。
“好。”她听见自己说。
回到现实,大早就阴霾的天终于开始落起冰粒子,集中摔在挡风玻璃上又咕噜噜滚落,声响巨大。
陈佳渡开了雨刮,视线变差,安全起见她想减速慢行,开了转向灯往慢行道靠,没注意到旁边岔路口突然蹿出的三轮车,等意识到后两车之间相差无几的距离令她瞬间大脑空白一片,竭力保持冷静,然后通过不断轻踩刹车,打了方向盘往一边靠,在差点坠下沟渠的时候猛踩刹车,避免了一场车祸。
这一会功夫三轮车已经开远了,母女俩心有余悸地靠在座位上。
陈佳渡开着双闪坐在车里手脚冰凉,一时半会根本回不过神,路过的好心大车司机嚷嚷,提醒她们不要坐在车里,天气不好这里处于大车盲区很危险。她才终于释出一口气,把车挪到安全区域,在后面十米远放置了三角架警示器,下车查看车辆受损情况。
右侧的前门到后门划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印子,她没打算追责三轮车司机,给保险公司拨了电话,大致说明情况后继续上路。
三轮车给她重重敲了醒钟,算上豆佶在内三条命都攥在她的方向盘上,余下车程高度紧张不敢开任何小差,总算平安到家。
落在地上的脚步虚浮无力,跟踩进棉花堆没啥两样,一手的汗,冰冷粘腻,陈佳渡开了门全然像没看到站在面前的人似的换好鞋进屋,放下豆佶后直奔洗手间。
繁音促节的脚步声和放大的流水掩盖失控的前兆,贺江察觉不对劲,询问安淑芝是不是路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虽然过去好几个小时,但安淑芝回想起依旧眼跳心惊,本不想再提,可见对方认真地注视自己,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还是把差点发生车祸的事情给他说了。
贺江抓住重点问:“人都没事吧?”
“人没事,但佳佳估计吓到了。”
安淑芝难免自责,后悔地想要是当时不听女儿的,直接找代驾就好了。作为一名在工作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职场女性,唯独面对女儿,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贺江体谅地安慰了她两下,又问:“上报保险公司了吗?”
安淑芝说:“出事后很快就报了。”
说话间陈佳渡面色郁郁出了洗手间,全不在意两人交谈的内容,踩上楼梯,精疲力竭下只想睡个好觉。
安淑芝接着也上了楼,贺江则去车库查看了车辆情况,伴随触目惊心的一条印子映入眼帘,心霎时揪紧,同时又庆幸陈佳渡处理好了情况,他不敢想要是她真的出了车祸该怎么办。
晚上贺江去给陈佳渡送饭,睡梦中的她眉头紧蹙,梦见自己走在蛮烟瘴雨的乡间小路,半人高的荒草丛生,割破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她不安地加快脚步想要逃脱危险的现状,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正摇摇欲坠地行走在钢丝上,两边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观客没有声响,一切都那么死寂悲凉,看不见尽头也看不清来时路,从晏然自若逐渐发展至失控,奔溃尖叫,却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近乎绝望地摔下钢丝。
没有想象之中可怖的粉身碎骨,而是大汗淋漓地被收纳进一个温暖热切的怀抱,干燥又清爽的气味,她很喜欢。
男人宽厚的手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她的后脑勺,怀里的声音发抖:“……差一点掉下去了……就差……一点点……”
她也不知道是在说车祸还是梦境。
贺江轻声细语诱哄着她,不断引导她那只是个梦,都是假的,不会发生的。
不知她信没信,昏昏沉沉又睡了回去。
接下去两天陈佳渡的心情都像是阴天下雨,安淑芝担心女儿的状态每晚来陪她,床很大,但母女俩非要挤在一块,安淑芝跟她讲小时候的有趣事,次次都不一样,根本说不完,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皮猴子。
唐璐也来了两趟,带她出门购物、看电影、修复指甲……刷刷刷买买买,做着女孩们出门必做的那几件事。
初七贺珅收到要好的合作商邀请,请他们一家去新开的度假山庄玩两天,晚上他跟安淑芝商量了一下,大家都没异议,陈佳渡确实需要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心情,于是定下明天一早出行。